深夜，杭州急诊室 追赶心跳的希望

　　在医院里，常常感受不到四季。即使今年夏天杭州如此酷热，但医院走廊，依然有人穿着长袖觉得冷。

　　新生和死亡，病痛和健康，揪心的等待和永远的离开……在这里汇聚。

　　7月26日深夜到7月27日凌晨，记者跟着浙大二院滨江院区急诊科副主任医师卢骁，一起走进急诊室。

　　卢骁上过《令人心动的offer》，不少读者因他在节目中的表现被圈粉。很多人看到了卢骁刚毅外表下一颗柔软浪漫的心，说他是现实版“星空下的仁医”。卢骁也在专注于救死扶伤的同时，走上了社交平台。他分享的急诊室故事中，蕴含着人文关怀和美好意味。

　　尽管如今走在街上总被认出来，但他仍表示，“我就是一名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使命”，同时希望大家尽量不要打扰他的本职工作。

　　原以为已经转好

　　没想到还是离去了

　　7月26日晚上10点，医院里的停车场不再拥挤，熄了灯的门诊大楼很安静。

　　急诊中心灯火通明。

　　有人坐着刷手机，在等待检查结果；有人两眼放空，观察着点滴的速度。抢救室的门开开关关，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卢骁有些疲惫。这轮班，本应从7月26日早上8点到27日上午10点半。然而，早在26日凌晨3点多，他就赶到了医院，为抢救一名危重患者。

　　卢骁这轮值班时间被拉长到了30个小时。

　　于他而言，这不算什么。让他难过的是，足足抢救了5小时，那名患者还是离开了。

　　“原以为你已经要好了，没想到天使还是想带你走，凌晨3点赶来医院但是依然没有拉住你，我真的尽力了。”7月26日，卢骁在微博上更新了一条动态。

　　在重症监护室旁，卢骁向记者说起了这名让他难过了一天的患者。

　　几天前，经过急诊科医护的全力救治，这名患者心肺功能基本恢复，顺利撤掉呼吸机后，神智也清醒了。那时候，大家一度以为这个年轻人挺过来了。

　　年轻人在一家公司上班，本就有基础疾病，身体比较虚弱，连续几天熬夜到凌晨，突然出事，被送到医院时心跳呼吸骤停，在急诊重症监护室待了好多天。

　　年轻人的父母都是淳朴的农民。父母曾说，这个孩子是家里的主心骨。

　　“患者送过来时情况非常糟糕，基本上没有希望了。可是父母什么都没说，非常配合，让我们尽力救。在我们的努力下，神奇地好起来了，我们都准备把她转到普通病房。”卢骁说，他真的以为，年轻人的人生可以继续走下去。

　　没想到，7月26日凌晨近3点，沉睡中的卢骁被电话铃声吵醒，那头的同事很着急，“9床不行了，心跳停了。”

　　卢骁马上反应过来，赶紧指示抢救，拿了车钥匙就往医院赶，“虽然不值班，但我觉得我不来的话，会后悔。”

　　5个小时的抢救，还是没能救回那个年轻的生命。

　　在和家属的5次谈话中，卢骁都在进行最大努力的克制。看着家属跪在地上哭泣，他还是没能忍住，红了眼眶。

　　晚上10点半，卢骁收到微博私信，来自患者的侄女。“她说，亲人去天上做闪闪发光的天使了，谢谢我们这些天的悉心救助和照顾。”

　　重症监护室外的过道

　　常有人长跪祈祷

　　这一天，卢骁送走了3名患者。

　　尽管是看惯生死的急诊医生，他一时也很难缓过来，“医生也有无奈无助的时候，而且是常常会有。”

　　做急诊医生12年，卢骁看过了太多人情冷暖。听到病人的坏消息，家属有失踪失联的，有不离不弃的，也有因为没钱放弃治疗的。他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考量，不应该被随意戴上道德的枷锁。

　　监护室躺着的一名88岁老爷子，从高空坠下，半边盆骨碎裂，各种脏器功能衰竭，处在深昏迷状态，这几天会非常艰难，“难的不仅仅是治疗，对老爷子来说，也是一种痛苦和折磨。但子女坚持要抢救，不愿放弃。”

　　另一张床上躺着的，是一名20岁的小伙子，因为意外伤做了气管切开术，肺部感染严重。“这么年轻，再努力一把，对他来说是有成功几率的。但小伙子的父母不愿让儿子再受苦，选择了保守治疗。”

　　重症监护室外，有一条长长的过道，和监护室一墙之隔。

　　卢骁说，总能看到有人跪在墙边。

　　60多岁的阿姨去山上喂鸡，摔得很严重，肠子都破裂了。她的女儿们每天早上6点多就到医院，待在墙边，说是“距离她近一点，她应该能感受到我们陪着她”。老人坚持了一个多月，还是离开了。

　　年轻小伙打篮球猝死，心肺复苏做了两个小时，仍器官衰竭，深度昏迷。墙的这边，儿子靠机器维持生命，墙的那边，妈妈每天跪着祈祷。一个多月后，小伙子转危为安，康复了。

　　深夜仍和家属谈话

　　凌晨1点来回检查

　　夜更深了，急诊重症监护室12张床位上都躺着患者，用着呼吸机等维持生命的仪器。

　　如果没有“呼哧呼哧”和“滴答滴答”的机器声，这里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声。

　　除了卢骁，当天值班的还有1名医生和4名护士。

　　墙上挂着的屏幕，上面显示所有患者的实时生命体征。每隔三四个小时，护士就要给危重症患者做一次血液检查，对各项异常指标进行及时处理。

　　深夜11点多，卢骁查看了所有患者的情况，给出每个人的治疗方案。他特别交代同事，有三名患者需要重点关注。

　　白天刚收进来一名50多岁的脑外伤出血患者，卢骁抓紧时间和家属谈了一次。“危险期一般需要三到五天，今晚很关键，你们不要走开，凌晨1点时我会再做个检查，看看血肿有没有大起来。”

　　重症监护室的旁边就是抢救室。

　　卢骁说，这里有危重患者时，会通知自己。他跑过去，护士们都在做各自的事，没有接收新病人。

　　急诊室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大家不能吃也不能提这几样东西，“芒”果、“火”龙果、草“莓”。

　　谁都不愿意遭遇忙碌的夜晚。越忙，代表出事的人越多。

　　检查完抢救室，卢骁又去了一趟急诊病房查看病例。

　　值班日常需要他在急诊里来回跑。就这么走走，步数都能达到上万步。

　　记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7月27日凌晨1点。

　　“希望接下来无事发生，一切平安。”继续值班的卢骁说。

　　对深夜的急诊室，卢骁曾经这么形容：有心跳有哀吟有眼泪，有疼痛有坚守有希望，还有爱，这里汇集了你能想象的所有。

　　下一秒到底是转折还是终点，在急诊室里，谁也不一定能百分之百预见。

　　即便如此，和卢骁一样的急诊室医护人员们依然在奋力追赶。就像《孤勇者》里唱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