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日晚,金华市区义乌街一家饭店里,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47名柴场巷的老邻居。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李月慧已年过九旬,有的比邻而居共同度过了半个世纪的岁月。
聚会的组织者蔡永从下午4点就开始在饭店门口等候。每来一个邻居,他和哥哥董建平都一起上前一一握手、拥抱。蔡永还特地买来了鸡蛋糕、芙蓉糕、红回回,“当年,‘四斤头’是年节时候的好东西,现在和老邻居们一起来怀旧。”
2000年,柴场巷在城市改造时被整体拆迁,老邻居们各奔东西。近日,老邻居们通过微信群联系起来,对彼此的牵挂更深了,对旧居的怀念更沉了———老邻居们聚一次,大家一拍即合。于是就有了开头这一幕。
柴场巷在哪儿?不是老金华,一时半会儿还真答不上来。它是一条长约200米的巷子,只有2米左右宽,位置在现在明月街的明月京华小区一带,当年它夹在老军分区和地区公安处中间。柴场巷的北段属于雅堂街社区,南端属于清波门社区,通往清波门。清波门是老金华水运的一个码头,当年是老金华人堆柴卖柴的地方,因此也叫婺江柴埠门,柴场巷由此得名。它和酒坊巷、盐埠头巷、油车巷、煤建巷、螺蛳巷一样,是以一定规模的商业、手工业活动得名的。这一次聚会,主要是当时住在柴场巷北端的老邻居,也就是说一半以上的老邻居都来了。
解放前,柴场巷算是老金华比较富裕的地区。解放后,这里聚居了许多手工业者和知识分子。柴场巷一度改名叫红鹰巷,1979年后,又改了回来。
“1939年,由骆耕漠、邵荃麟共同主编的《东南战线》在柴场巷15号创刊。这里一时成为中国共产党组织领导抗日力量、凝聚各界人士、出版进步报刊的革命之地,是金华的一个红色记忆。1939年4月,时任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周恩来视察浙江时还来过这里。”蔡永骄傲地说。
现在看来,柴场巷很窄。“中间是青石板,两边铺着鹅卵石。当时连自行车都很少有,巷子里最挤的时候,也就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时候。鸡犬之声相闻,谁家今天烧什么菜,大家都知道。那时候只觉得热闹,充满了生活气息。”李月慧回忆。
吴奕均1966年到1982年住在柴场巷,家里两室一厅,一共才31.5平方米。家里三代同堂,三个儿子都挤在高低铺上。不过,那仍然是他们一家难忘的快乐时光。
柴场巷里,大部分是平房,一个门房里,住着几户人家。只有13号例外,院内有一栋两层青砖日式小洋房,漂亮、精致,屋里铺的是木地板,顶上镶嵌的是天花板,楼底下还有架空层,它也是很多柴场巷老邻居们回忆里的“地标建筑”。据说,原房主刘幼禹在当时的国家铁道部工作,是金华老火车站的设计者,曾经出国留学。上世纪30年代建设金华老火车站时,他在柴场巷盖了这栋小洋楼,其后代和亲戚后来住了进来。
“最难忘院子里的楮桑,粗壮得很,两个小孩都围不过来。我们常爬到树上去捉金龟子,用一根棉纱吊着它飞,还能用金龟子去和别的孩子交换玻璃弹珠和子弹壳。那时候,我的玻璃弹珠和子弹壳,是巷子里最多的,大部分都是用金龟子换来的。有一次,我肚子疼,房东奶奶就用她平时晒的楮桑果干熬汤给我喝,一碗下去,就不痛了。邻居曹大伯有脚气,用楮桑皮泡水洗脚,没多久也好了。”孙秀华在柴场巷出生,这段回忆里,她还是个小学生,现在她正在杭州忙着照顾外孙,为了这次邻居聚会,她特意从杭州赶了回来。
孙秀华当年的小伙伴们,翁晓明、蒋南平、董家兄弟、孙家兄弟等,回忆起柴场巷里的童年游戏,都是滔滔不绝。在青石板上跳房子、在院子里纳凉听故事、用泥巴做手枪……不过,最让大家念念不忘的,还是当时的婺江。翁晓明回忆说,当时的婺江水清澈见底,燕尾洲延伸段一带常常可以捡到鳖蛋。孩子们最喜欢到婺江里游泳,因为不仅可以玩,还可以摸黄蚬贴补家用。“一会儿工夫就能摸上来几十斤,可以卖2分钱一斤。”
说起邻里情,老人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家最难忘的,还是当年老邻居们邻里和睦、守望相助的情谊。一聊起这个话题,有的老人就把手紧紧握在一起,眼圈也开始慢慢泛红。
“当年,早上上班前只要把热水瓶放在院子的水槽里,晚上回到家,邻居‘讨饭娘’总会把水瓶提前灌满了热水。现在想起来,心里都是暖暖的。”蔡永说。
董建平的爸爸当年在军分区工作,转业后,带着一家七口搬到柴场巷。“邻居很热情、很和睦,我们很快就融入到那个氛围里了。”董建平说,那时候,大家家里烧了什么好菜,总会想着端给邻居尝一尝。“我家逢周末常包饺子,妈妈每次总会多包一些,让我给邻居送一碗。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次闻到孙家梅干菜烧肉的香味,跑过去蹭饭的情形。”直到住进单位宿舍,董建平在柴场巷住了7年,在他的印象中,柴场巷邻里之间就没有吵过架。
“我们家当时有一辆上海凤凰牌28吋自行车,这在当时可是奢侈品。我们兄弟俩和邻居家的南平、老斌头、喜生,都是在它上面摔摔碰碰把车技练成的。”蔡永想起当年柴场巷男孩们的兄弟情,“当时大家个子小,坐在坐凳上都踩不到踏脚,都是半个身子钻到自行车三脚架下学的,尽管如此,骑在上头我们还是感觉威风极了。”
“有一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上世纪60年代,我10岁出头,家里兄弟姐妹多。一次,家里揭不开锅了,爸爸让我去黄文忠家借5元钱。我性格内向,但父命难违,怯怯地走到黄家楼下,鼓起勇气对黄伯伯说:‘我爸说发了工资就还’。黄伯伯没有多说话,当即给了我5元钱。五天之后,爸爸发工资了,还没跨进家门,就急急地递给我5元钱,我马上明白了,飞快地向黄家奔去。那时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块钱,太感谢黄家对我这个小姑娘的信任了。”说起这段旧事,孙秀华记得当年借钱时的每一个细节。
“柴场巷的老邻居,对我家有两次救命之恩,我怎么能忘记?”孙永华是柴场巷邻居微信群的群主,他说,上世纪60年代,三年困难时期,为了填饱肚子,他们家吃了山上挖回来的野菜,除了在外务工的父亲,全部食物中毒了。先是最小的妹妹和弟弟倒下了,孙永华和母亲赶紧背起二人,跑了三四公里路,送到当年的福音医院。回到家里,大弟弟和大妹妹也倒在地上了,母子二人又背着他们送往医院。接着,孙永华也撑不住了,倒在医院里。母亲回到家,也昏倒在地。幸好,邻居“讨饭娘”看到了,马上把孙永华的妈妈送医。“母亲的手指甲和嘴唇都已经发紫了,医生说再晚一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我的父亲当时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难,受了委屈,他想不开,跳了井。”孙永华说,“是邻居董伟的父亲及时赶到,用毛竹竿把我父亲救了上来,还宽慰他:‘孙师傅,你的孩子还那么小,你要坚强些。’救命之恩,我们孙家一辈子都不会忘。”
历经时光,最夺目的是散发人性光辉的一些人
“孙师母真是个好人啊”“你们陈家兄弟姐妹很孝顺”“我现在还记得翁老师每天都会早上读英语”“金建平一家,面对苦难和打击,当年是多么坚强啊”……聚会中,好家风是一个主要话题。虽然有一些老邻居,已经永远无法再来参加聚会了,但是,邻居们还是对他们念念不忘,拉着他们子女的手,说个不停。
孙师母是孙永华的母亲宣凤珍,当年是柴场巷的居民小组长。邻居陈友蓉回忆,当年孙家有7个孩子,孙师母家务繁重,却从没有落下一样公家的活,发票证、打扫弄堂、任劳任怨,对邻居们也没有歧视,一视同仁,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当年,有三个孤儿在孙家学裁缝,孙师母对他们照顾得也很周到。1977年,宣凤珍因病去世,说起“孙师母”,老邻居们个个都在点头。聚会上的孙永华,感动得哽咽起来。
章勇林是章家夫妇收养的孤儿。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章家夫妇在芝麻山巷一户人家的门口捡到了他,把他带回家养大成人。邻居们都知道这件事,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为章家保守这个秘密。直到章勇林长大成人,养父母才告诉他实情。章勇林一直把章家夫妇当亲生父母对待,就像章家夫妇当年对他一样。当年,章勇林的工作单位在三嘴头,每天下班,他都坚持要回家看望章家夫妇。后来,章家夫妇先后患病卧床,章勇林坚持服侍二老近10年,直到1996年两人先后去世。丧礼上,章勇林一人忙前忙后,为养父母办好了邻居口中柴场巷最盛大的一次送别仪式。聚会的时候,老邻居们对章勇林的孝顺交口称赞。
“谁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陈家兄弟姐妹就做得很好。”老邻居们说,上世纪80年代,陈家父母先后患病,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全靠家里四个子女轮流照顾了13年,才安详离世。
翁晓明一家是柴场巷里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父亲和母亲都是教师。“我父亲是当年衢州中学英语演讲比赛中的冠军,对英语特别感兴趣。上世纪60年代开始,他就订了《英语周刊》,每天晨读英语,这个习惯,他一直坚持到过世。”翁晓明的母亲李月慧到现在还记得上世纪50年代教过的学生名字叫什么、住在哪里。她多次跟家人讲她收过学生礼物的事情。“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收学生家长的礼物。”90岁的李月慧说,那是一年春节,一个姓高的学生被父亲领着来到她家。“他们从衢州带来四个香泡,用绳子很仔细地扎好,特意来给我拜年。孩子的爸爸还一定要孩子跪在地上给我行叩拜礼。他们远道而来,我实在推托不掉。”
聊着聊着,时间一晃已过晚上9时,老邻居们依依不舍,约定今年7月再相聚。“我们不忆苦思甜,我们要感恩邻里情,要传承好家风。更重要的是,生活要向前看,我们要聊聊怎么把以后的生活过得更好。虽然大家住得远了,但只要老邻居们有困难,我们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互相帮助。”曾经住在柴场巷15号的陈友蓉说。(据《金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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