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4月25日讯(记者 徐贤飞 薛文春)逐水而居的人类,与水的故事缤纷多彩。今天,我们就讲一个与水有关的故事。
湖海塘水电站,位于金华城区西南角,是新中国成立后我省建设的首座小型水电站。1950年1月工程动工,由前端的拦河堰、引水渠、水库和后端的进水渠、前池、厂房、尾水渠等多部分组成;当年10月完工,水电站装机容量200千瓦,水库库容235多万立方米。
水电站的建成,让千年古城金华的夜不再暗淡无光,同时也解决了下游1.5万多亩农田灌溉用水。这座颇具历史意义的水电站,如今在金华却鲜为人知。我们经过多日寻访,探寻它的光荣历史、坎坷经历和最新容貌,从湖海塘的变迁“三重曲”中深切感受到浙江乃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清晰脉络。
第一重:互恋
一座水电站 点亮金华城
迎着明媚的春光,我们按图索骥找到湖海塘水电站所在地——金华经济技术开发区西关街道山嘴头社区时,社区党委书记曹旭辉有点茫然。水电站热热闹闹地建造时刻,他未参与;后来,电不再稀缺,水电站也淡出视野。
夹着本子拿着相机,我们执著地在社区里转悠,希望找到它的见证人。山嘴头位于金华城区西南角,2003年村改居后,村民变成了市民。然而70年前,这里是金华人看不上的茅草埔、坟头窝。地势低洼,雨天涝,晴天旱。住的都是逃荒到金华的温州人,有“温州埔”之称。
见我们到处打听水电站的事,社区一个宾馆的老板周顺棠把我们带回了家,找到了他78岁的老父亲周永林。老周家是从温州永嘉逃荒过来的,到如今已繁衍生息了五代人。造水电站那年,老周9岁,比莫言同样描写兴修水利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的主角“黑孩”还小。
“我只记得大人说,上工地有大米发,能够吃饱呢!”老周说,那时的人只盼三顿都有大米饭。金华是个盆地,南北都是山,中间一条江。山嘴头在一座丘陵的下方,高差有十多米。旱季时,南山下来的水,都被上游拦了;雨季时,水流直泄,苦不堪言。
韩继绍是金华市第一位水利工程师,1949年的湖海塘水力发电方案就是他与同事上呈的。1999年,他写了《金华水利五十年》一书,记载了当时的情况。1949年5月7日,金华解放。没过多久,一份金华湖海塘水力发电暨灌溉工程的计划方案,就放在了当时金华党政军领导的案头。缺水少电的金华城,迫切需要一座水电站。湖海塘水电站是新中国成立后我省第一个水力发电暨灌溉工程,浙江省政府非常重视,专门拨了543万斤大米,用以工代赈的办法,动员金华各地春荒较严重农村的农民来修筑。一时之间,从上游梅溪拦河坝到下游山嘴头村边的西关尾水渠,工地全线长20公里,每天四五千人日夜施工。
“水电站建成后,我有印象:一是水电站发电,村里常常听到轰鸣声;二是村里有了电,晚上跟白天一样亮了,小孩子开心,跑来跑去闹了一晚上;三是水电站门口有哨兵站岗,人员进出很有规矩。”周永林回忆说。
1950年10月25日,湖海塘水电站正式向金华城区供电。城区一片光明,人们奔走相告,彻夜欢腾。4万人的金华城,仅靠两台旧柴油机发电几小时的时代,从此成为了历史。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金华,有了第一座水电站和第一座小型水库,真正迎来了电的时代。
得益于水电站的兴建,周永林家与下游的许多家庭一样,不再为灌溉发愁了。人口也因水而兴,仅他父亲一脉就繁衍子孙60多人。
第二重:相害
一个臭水库 污染一大片
出周家大门,左转几步,就有堵围墙。水电站就在围墙里。
如今的水电站,已无轰鸣声。因前些年城市道路扩建,水电站已停转数年。院子很安静,不见人影,只有一条狗,躺着晒太阳。见到我们,它叫唤了几声,引出了一位老人。
我们说明来意,一番攀谈,才知老人叫余其洋,是湖海塘水电站的看护人。“7年没发电了。2012年,水库下游的老330国道要修地下通道,把水挡住了。没水也就发不了电。”72岁的老余说,现在水电站仅他与老伴两人守着,打扫卫生,养护机器。
与老余的淡然相比,周顺棠一脸的兴奋。55岁的他,曾经也是水电站的常客。压力前池里玩跳水,出水渠道里抓鱼虾,水电站就是他的童年乐园。直到后来,水电站的水一天天变臭,偶尔还有死猪漂浮,山嘴头最顽皮的孩子都不敢下水了。
这样的巨变,得从湖海塘水库说起。
据《金华县文史资料》记载,湖海塘始建于宋,最初就是为了解决下游农田灌溉。筑塘时,也曾有“文官下轿、武官落马,挑土三担才可走”的盛况。到1950年,湖海塘水库建成,承担起了灌溉、发电、调节水系等多种功能。
到本世纪后,湖海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缩。我们查询到一则数据,“五水共治”整治时,水库水域面缩小至1000亩,库容减至160万立方米。与此同时,那些年,湖海塘水库周边区域共拆除养殖场572家,减少生猪养殖18万头,奶牛养殖2500多头。多年养殖场粪便直排,污泥淤积,难怪湖海塘变小了。
受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大潮的熏陶,沿湖海塘水库、水电站而居的农民,也靠水吃水。起先时,在水库里养鱼;再后来,养奶牛、养猪。湖海塘水库西南角的木杓塘村,上世纪80年代时,家家户户搞起了养殖,猪、牛的数量比人多好几倍。到90年代末,周边几乎所有村子,都开始大规模养猪,污水几乎都直排湖海塘水库。
“前些年,不要说白色塑料袋了,就是丢在水里的死猪都很多了。我一天要捞好几头,水臭死了。”说起前些年的情景,余其洋不自觉又捂起了鼻子。
按照我国传统“山南水北”的建城布局,金华城一直在婺江之北。上世纪90年代,城市开始跨江发展,呈南压之势,湖海塘水电站和水库都被揽括其中。发黑发臭的湖海塘水库,和因此而生、穿城而过的数公里水系,严重影响了金华城里人们的生活。
王桂财是木杓塘村最早养牛、养猪的村民。后来,他自己受不了恶臭味,关停了养猪场,离开家乡做起茶叶生意。“腰包是鼓了,但水越来越差。湖水先臭,然后井水臭,最后地下水也臭了。水这么臭了,人怎么活?”王佳财说。
第三重:共荣
一处新公园 造福数万人
恩格斯曾告诫,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因为自然界会报复我们。诚哉斯言!
“五水共治”号角吹响时,金华开始痛定思痛,试图让湖海塘水库换个“活法”。当年需要灌溉的一万多亩农田,都已经变成了城市,水电站发电也不需要了。
2014年12月,金华市启动了湖海塘改造工程,在关闭周边养殖场、实现全域禁养的同时,为湖海塘“洗澡”,先后采用干塘清淤、生态截留、物理沉降、植物净化等手段优化水质,而后又开始园林改造。
2017年10月,总投资5.6亿元、总面积约293万平方米,集运动健身、生态休憩、文化展示、商务会展等功能于一体的湖海塘公园建成。园内游步道四通八道,植物种类丰富,建筑精美,俨然成了金华的城市客厅。每到周末都有数万人次市民前来休闲游玩。“它是我们的‘小西湖’,也是金华城区面积最大、景色最优美的湿地公园。”金华市民李先生说。
最近,曾经被臭气污水逼走的王桂财,又回家乡做苗木生意了。尽管因城市发展需要,原来沿湖而居的他家,经拆迁已搬入离湖1公里左右的新小区。但他只要有空,就常在湖海塘公园里转悠。
我们在采访中发现,对于大多数金华人来说,湖海塘、湖海塘水库与湖海塘公园三个概念是合而为一的。不过对于金华市区河道堤防养护所党支部书记黄锦来而言是个例外。作为一位从业20多年的水利人,黄锦来思维严谨。“水库的管理方式与公园是截然不同的。”黄锦来说。
然而,当我们提出湖海塘水电站未来是否恢复发电时, 黄锦来也答不上来。“就是苏孟水电管理处,也已变更为市区河道堤防养护所。”黄锦来说,当年的发电职能要让位给护水功能了。未来,他们的职能更多是如何让人与水共生共荣。
周顺棠是位出租车司机。湖海塘从水库变成公园后,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带着老父亲到湖海塘公园兜个风。每当此时,周永林都会感慨万分:“起先,人弱,总要被水欺负;后来,技术进步了,人就能够利用水给自己造福;再后来,人聪明过头了,想着法子祸害水,水也报复人。现在最好,人与水一起好好生活。”周顺棠还补了一句,“主要是现在生活好了,钱包鼓了,人愿意保护自然了。”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金华通过湖海塘的变迁,用69年的时间,参悟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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