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这是一个关于救赎和原谅的故事。故事里有一个哀其不幸的弟弟,还有一个隐忍坚强的姐姐。弟弟没有战胜病魔,最终被夺去生命。在弟弟去世前的六年里,姐姐一边照顾弟弟,一边忍受家暴,直至被迫离婚。最终,姐姐决定,成为一名抗艾志愿者。
姐姐张兰(化名)并不愿回忆这段痛苦的经历。采访中,张兰好几次差点哭出声来,但她说,要把这个故事说出来,既是思念失去的弟弟,也是希望更多艾滋病家庭能勇敢直面现实,更好地去照顾自己的家人。
弟弟确诊感染HIV病毒
姐姐的家庭由此发生转折
姐姐张兰(化名),一直生活在衢州,她是一名普通职工,收入并不高。
张兰有一个小5岁的弟弟张辉(化名),从小比较任性。
据张兰回忆,张辉要面子、爱花钱:从十几岁开始,张辉就常跟家里人拿钱。用张兰的原话说,对弟弟又恨又怜。
张兰说,“弟弟初中毕业后不肯再读高中,为此,母亲还很生气。”
后来,张辉没稳定工作,独自去杭州闯荡,但对家里比较有依赖,时常要靠家人寄钱以维系生活。
“他这个人,本质不坏,就是比较任性,花钱大手大脚。”张兰说,弟弟后来会编各种理由“骗”钱:“时间长了,家人也很难信任他。”
弟弟一直没有女友,这事张兰也很清楚:有一次,她还意外发现弟弟是同性恋。张兰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她觉得,只要弟弟过得好,就不是问题。
没想到,后来弟弟得了病。张兰说,起初大家以为是梅毒,还四处寻医。
到2012年7月,“弟弟很痛苦,这个病一直看不好。”一家人就陪他去了杭州。
“当时到了浙一医院,医生建议检查HIV病毒。”张兰说,血液报告显示指数是阳性,确诊张辉为HIV病毒感染者。
“弟弟很镇定,没一点惊慌。但我知道,他内心一定非常恐惧。”实际上,检查结果让张兰差点昏了过去。
这件事成为整个家庭的转折点,接下来六年,张兰要面对的,不只是弟弟的病情恶化,还有家人的不解和恐惧。
“肯定会害怕的,只要是一家人,肯定要接受这个过程。”她这样说。
遭受家暴继而离婚
弟弟去世前说“姐姐,我最对不起的是你”
为了帮助弟弟,张兰就在网上查很多资料。但她说,老公看她在查资料的时候,就脾气很不好,要发火。
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家暴。在张兰给张辉打了一万块钱后,本来与她感情一般的老公开始斥责她,之后就是频繁和她吵架:“就是动手打,很痛,抓你脸,抓你头发,把你头发抓起来,把你脸往墙上撞。”
这些,张兰都没有反抗:“我一个弱女子,碰到这种事,还能怎么办?”
但日子终于过不下去。到了2014年,张兰和老公的感情破裂,正式离婚。
而另一边,得知自己感染艾滋病后,张辉性格变得更加孤僻,此刻他也变得更需要钱。开始,张兰为弟弟不说实话而生气。后来,她觉得弟弟是怕家人担心:“有些东西不跟我们说,就像可以骗过去一样。”
“为了他,我也是想尽办法,也是绞尽脑汁。我不是身家百万,我也没有很多钱。”张兰说,“去世前,他其实很懂事,他担心我妈,也担心我。”在医院里,张辉的朋友三天两头会来看望他,并给他钱。“五百、一千的,他一定要把钱给我。我说我不要,说你留着吧,接下来还要看病,肯定用得着。”张兰说,她能感觉到,弟弟也是想让家人过得好。
去世前,张辉悔恨不已,他跟家人一一鞠躬道歉。
张兰记得他说:“姐姐,我最对不起的是你,我害你用了那么多钱,害了你现在还没有一个家。”
张兰说到这里就哭了。
“原谅啊,老早就原谅他了,怎么会不原谅他呢。”
张辉住院后,他的朋友——杭州艾滋病志愿者小白也在跑前跑后:“我们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张辉,希望他的病情能够好转。”
在最后半年,张辉病情急转直下,原本白白净净的人越来越黑,越来越瘦。小白看得难受,几次跑到衢州,他发动自己的社会资源,自己也捐款,希望帮助张辉减轻痛苦,直到张辉去世。其实,小白自己也不富裕。
2018年10月26日,31岁的张辉没能战胜病魔,最终被夺去了生命,小白和志愿者前去送行。事后张兰回忆:当时志愿者的行为不止一次触动了她。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志愿者们给了她许多力量。
料理完后事,张兰没将弟弟的照片悬挂在墙上。她说,怕母亲看了伤心。
姐姐成为家中的顶梁柱
加入抗艾协会成为一名志愿者
此后,张兰变得更坚强。她心里清楚,家中已没有男人:“我就是顶梁柱,我要是不坚强,那这个家就真完了。”
她小心翼翼把弟弟的相片夹进相册,又收起弟弟生前的物品。在家里的墙上,只留弟弟生前送她的一幅十字绣。甚至,在中秋节吃团圆饭的时候,眼眶微红的母亲欲言又止,张兰却忍住,闭口不谈张辉。
到了11月,张兰跑到杭州,在小白帮助下加入了抗击艾滋病的协会,正式成为一名志愿者。“(抗艾)协会给我很大的帮助,所以我过去,也是为了给他们很大的鼓励。”
张辉治病时,张兰看到不少相似的家庭有相同的不幸。“每个这样的家庭成员,都在承受类似的痛苦和煎熬。除了病人,其实他们也需要有人关心支持,也需要有人给他们勇气。”
小白说,张兰会从兜里拿出500块钱,悄悄塞到家属手中,也会偶尔去看他们。
“如果我现在有钱的话,肯定会拿出来帮这些家庭的。”张兰感到有点无力,“因为照顾家里的人就靠我一个,所以不能经常参加他们的活动。”
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生活还要继续。
2019年10月26日,是弟弟一周年的忌日。张兰瞒着母亲,带着还在上小学的女儿,买了一束鲜花,到弟弟坟前祭拜。
张兰说,她至今还保存着弟弟送给她的耳环,一直没舍得戴出门。在她的手机里,也保存着弟弟的手机号和微信,“有空时,会翻出来看看他生前发的朋友圈。”
现在的她,要独自照顾患有类风湿的老母亲,和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儿。每天傍晚,张兰就会去学校接女儿回家,再烧饭、做家务,照顾母亲。
她说:我们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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