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春雨又清明,杜鹃似血杏如雪。千家万户忙祭祖,坟前无泪心悲切。
每逢清明节总要回绍兴给父母上坟,肃立墓前,儿时的日子恍若昨天,然而阴阳相隔,总是只剩回忆了。
我母亲出生于绍兴一个普通农家,排行老小,就叫“茅阿小”。那时女孩要缠足,不能上学,母亲18岁时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嫁给我的父亲,共育有七个子女,我是老幺。母亲生我时已44岁,她不大愿意讲自己苦难的过去,我是从姐姐那儿知道了母亲的一些往事。母亲12岁时染上“红眼病”,因当时农村缺医少药,竟未能治好,视力受到严重损害,在我幼年时母亲就基本失明了,能在熟悉的家中走动,摸索着做家务,但很难出门。
因我家贫穷,无钱购买商店的成衣和鞋袜,故我少年时的衣服和布鞋,靠着母亲用双手摸索着一针一线艰难缝制,我则帮她把线穿进针眼。
母亲虽不识字,但在子女的培养教育上,她却十分明智而有主见。她认为读书很重要,尽管家境困难,还是省吃俭用供子女上学,我的三个兄长都读过一两年书,为以后的独立谋生打下了基础。我上了初中,算是全家的最高学历了。
母亲自己从未出过远门,却努力让子女们外出闯荡拼博,去寻觅另一种生活方式。全家七个子女中有四个远离老家去谋生计,这在绍兴农村并不多见。
1960年冬季我10岁时得了麻疹,感染发烧,进入昏睡状态。三天三夜,是母亲一直抱着我和衣躺在被窝中,喂我一些开水和稀饭,用毛巾给我擦手抹脸,凭感觉知道我还活着,始终没有放弃。全家人以为我可能活不了了,我竟在母亲不离不弃的顽强坚持中醒了过来,逐渐康复。
我们上学时并无家长会和家校联系本之类,也很少有家长问小孩“作业做好没有”“考试得了几分”。母亲晓得我读书成绩不错,对我基本是粗放式管理,经常说的就是“书要读得好才会出山”。正是这种鼓励和信任,使我从少年逐步养成了自信自尊自立的性格和爱看书的习惯,受益终生。
在我13岁考进柯桥中学时,学校报到要缴5元钱的学费和书杂费,这在当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母亲二话不说,从箱底找出了一对珍藏几十年的陪嫁玉手镯,以6元钱卖给了收古玩字画的小贩,给我缴费。可是在母亲在世时,我却未能给她老人家重买一对玉镯。
1970年冬,我应征入伍当了工程兵。自此我与母亲分隔两地,想不到以后母子相聚的日子竟是以日计算了。
那时,年轻军人很少去想家事私事,不懂父母长辈对身处战场的孩子是何等惦念和担心,总要一两个月才写封信报个平安。后来才知道,母亲虽然不识字,却总要叫三哥把我每次写去的信读了又读,实在是愧对母亲,但悔之晚矣!
1974年6月初,我突然连接两个电报,获悉母亲突患脑溢血,经抢救后双腿已瘫痪,要我尽快回去探望。但当时部队里要安排探亲的老兵很多,直到7月中旬,连队首长才批准我回乡探亲。我在归心似箭中熬过了三天两夜的辗转行程,一进家门直奔上楼梯,一边喊着“姆妈我回来了”,一边把母亲从床上扶了起来。母亲紧紧地抱住我,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慢慢抚摸着我这个已五年不见的小儿子,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1975年9月,我是全连所剩不多的几位老兵之一,我再次从四川回到绍兴老家,探望病中的老母,但没想到这次母子重逄竟成了永别。
我回家后感到母亲思维还算清楚,但四肢肌肉已萎缩,胃口很小,身体明显衰弱了。一天凌晨,母亲安祥地闭上双眼,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六十有九。
转眼间,母亲去世已46年,我退役后虽每年都回去上坟,但父母在艰难困苦中把我拉扯长大的养育之恩,又岂是上坟祭拜就能回报的。今日又逢清明,我也仅仅只能以一篇短文,缅怀和纪念辛劳一生的父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衷心地希望父母亲还健在的朋友,一定要慈亲尽孝,厚养薄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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