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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国企改革 涅槃重生
2018年12月18日 07:47:52 来源: 浙江在线 浙江在线记者 俞任飞

  浙江在线12月18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俞任飞)1999年的除夕来得有点晚。

  春节联欢晚会上,“下岗”成了年度词汇。宋丹丹饰演的白云大妈自嘲:“两颗洁白的门牙去年也光荣下岗了”。

  在1997年全国国有企业职工再就业工作会议上,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朱镕基强调,要靠减员增效、下岗分流、规范破产、鼓励兼并来推动国企改制,解决当前困难。

  内退,待岗,买断工龄,停薪留职,进再就业服务中心……

  到1999年年末,累计2440万国企职工下岗,占全国国企职工总数20.7%。

  无论是对于国家还是个人,这个年关,有点难过。

  55岁的程永进,还是会想起20年前的那个春节。那年的1月1日,他停薪留职,离开了工作12年的国企。

  犹豫7年,他放下了铁饭碗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这个决定,程永进犹豫了7年。压倒天平的筹码,源于最后的福利分房。1998年,中央正式发布《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决定自当年起停止住房实物分配,一律改为商品化。

  程永进所在的杭州某重型机械厂,也在敲定最后一次住房分配名单。“当时最火的是三塘40平方米的大房子。”提干2年的程永进是去年厂里的质量标兵,他有所期待,“论资历,论成绩,也该到我了。”

  程永进落选了,原因不详。很快,他写了停薪留职的申请。多事之秋,程永进离去的消息几乎没有激起涟漪。1998年,因销路不佳,效益下滑,厂里实行“做四休三”,淡季甚至可以休息4天。就在此前,杭州市下发《关于加快市属国有集体企业改制为股份合作制企业若干意见的通知》,一时间去留未卜,人心惶惶。

  很多人心里都明白,改制首先就要裁冗瘦身。1998-2001年,据统计国有企业累计下岗职工2550多万人。“有些厂本来就困难,整个都没了。”程永进的朋友中,有不少在此后3年的国企改革进程中下岗。

  转干民营的,穿上了貂皮

  下岗潮的到来,程永进不算意外。

  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决定,提出要“重点完善企业养老和失业保险制度”。“失业”取代“待业”,初次进入大众视线。

  同年年底,濒临破产的国营广州无线电厂裁员1000余人,“下岗职工”一词第一次从广东向外传播。

  1995年后,程永进频繁听人说起“下岗”。“分往国有老厂的北方同学,陆续有不少人下岗。”1994年起,国有企业改革的整体部署为“抓大放小”——即“抓住关键少数,放开一般多数”。针对数量众多的中小国有企业,国家制定了“鼓励兼并,规范破产”的方针。到1996年,全国企业共计破产6232家,超过过去9年总和。

  年过三十的程永进开始焦虑。除了下岗,伴随着市场化逐渐拉开的贫富差距也让他不安。同学圈里出现了万元户。“单干、接私活、倒指标……总是能听到某某靠这些发了大财。”当时,程永进一年的工资还不到6000元。

  朋友聚会时,转干民营的个个穿貂皮,坐一块的国企职工被戏称为“布衣桌”。更触动他的是集体宿舍邻居的成功。“95年离职后,他北上下海,生意很快做大。”程永进心里想着,自己也拥有同样的学历、资源背景,“他能做好,我也可以。”

  三天赚回一个月的工资

  1987年,本科毕业的程永进没赶上“供需见面”的新就业模式,被分配到杭州。“原本希望进入体制内,不过当时工厂待遇更好。”同时进厂的,有24名大学生,北大、清华、上交、西交,全是名校毕业。

  进入90年代,经济持续增长,消费能力日渐提高,蓬勃发展的国内市场呈现出一片兴旺景象。伴随国有企业的持续遇冷,民营企业却迎来火热发展。到1994年,《经济日报》称“乡镇企业已成为中国经济最大的增长板块”,贡献全国超过两成的税收、近半的工业总产值与外贸出口交货值。

  1993年,“下海”在《人民日报》的文章标题里出现了26次,与之相对,“分配”“单位”“铁饭碗”被淡化。随着三项制度改革(劳动、人事、分配)逐渐深入,在当年全国企业三项制度改革经验交流会上,经贸委副主任陈清泰指出,要尽快使国有企业的用人和分配机制与市场接轨,形成职工能进能出、双向选择的机制。

  那段时间,程永进的同事有人开始私下接活,更甚者离职单干。同车间的工人告诉他:“出去给民企打工,三天就能赚回一个月的工资。”很快,程永进也做了第一次尝试。

  与几个朋友合作,程永进做起了建筑工程检测。“他们出设备和技术,我负责接业务。”一年下来,接单不多,但收入却赶上了当年的工资。这次经历,给了程永进日后停薪留职,自谋生路的底气。

  提车第一天在杭州开了个通宵

  1999年,和程永进同时离开的,还有四五名同事。“被动下岗的很少,多数都是自愿离职。”在程永进记忆中,厂内大量骨干和中坚力量,都在那段时间选择了离开。他后来才了解到,到2005年,当年一同进厂的24名应届大学毕业生,留厂的不到三分之一。

  程永进的第一次尝试,是建材行业。“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外商,就合作卖起了涂料。”房改开启的住宅商品化时代,把整个房地产市场变成一片热土。“20升一桶的建筑涂料,成本不到600元,卖价却是2倍。”

  光这一年,程永进赚了30多万元,这高过他此前12年国企工作收入的总和。用这笔钱,他付了新房的首付,并在次年买了第一辆车。“提心吊胆了一年多,提车第一天我围着杭州城,开了一个通宵,终于放下了。”他明白,自己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不只是程永进,在他周围,还有不少下岗职工都实现了再就业。“有技术的、有门路的、有办法的,都慢慢走上正轨。”他的感觉没错。

  到2001年,为扩大就业与保障再就业,全国共建职业介绍机构2.6万个,其中公共就业服务机构1.8万个。3年时间,成功帮助3900万人次实现就业或再就业。

  回想过去,程永进有时甚至会感激那段岁月。新旧交接尽管阵痛,却给了他和无数人弄潮的机会。

  新闻深读

  国企改制,艰难蜕变

  1998年,注定不平凡。

  先是洪水,继而又是金融风暴。

  也是这一年,中国国企改革以“三年脱困”的口号吹响号角。

  “90年代末到新世纪初国有企业曾经历过异常生死搏斗,那个时候国有企业几乎就要灭亡了。”中石化前董事长傅成玉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情势,刻不容缓。

  1997年,头两个季度,45%的国企明亏,30%的国企暗亏,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实现利润不过806.5亿元,并在一年后进一步滑落至525亿元。改革,势在必行。

  有人说两三年后,不复有杭叉

  视野聚焦到杭州。1997年,全市国企首遭重创,国有工业企业(乡及乡以上)数量由1011家跌至760家,缩水近25%。

  以有名的杭州重型机械厂为例,当时其正遭受自1958年建厂以来的最大亏损。当年工程机械销售额仅3台,销售收入下降80%,总体净利润为负1095万元。

  当时的杭州叉车厂也一样,效益剧降,人心不稳。这是多数国企面对的时代困境。

  “那段时间人心惶惶,有人预言两三年后,不复有杭叉。”杭叉集团工会主席王阜西对记者回忆起1996年杭叉人事调动前后那段日子,近1500人的大厂,不少人持悲观态度。

  1986年,108元的巨额年终奖

  1956年,杭州18家私营小厂合并为杭叉前身——杭州机械修配厂,后来发展一直不错。

  1978年,沈剑华分配进厂,和他同年进厂的大批员工在厂里被称为“78师傅”。他们业务精熟,是杭叉的第一批主力。

  1979年,工厂正式更名为“杭州叉车厂”,主打叉车产品。

  到1984年王阜西入厂时,杭叉已是明星企业。1986年除夕前夜,他领到了108元的年终奖金。“定级工资的年代,为发这笔巨款,厂长甚至做好了去省里检讨的准备。”

  职工们斗志昂扬。80年代末,杭叉的年利润冲上600万元,几乎和全厂资产相当。“那时候我们打出口号,一年贡献一个叉车厂。”

视觉中国供图

  当时,全厂要养活2066张嘴

  1992年年初,邓小平视察南方,力主加快改革。

  这股敢闯敢冒的风气,迅速吹至浙江。在市委组织召开的一次企业家座谈会上,杭州万向节厂厂长鲁冠球语出惊人:“关键是花钱买不管。”

  转换国有企业经营机制,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呼声水涨船高。

  这次,杭叉的脚步开始放缓。

  为了避免杭州市第二铸造厂的破产,在相关部门的“拉郎配”下,杭叉吃进了这个“重包袱”。最多的时候,全厂要养活2066张嘴。

  扩大规模,新建厂房,购置机器,几乎掏空了杭叉的家底。“负债率一度飚到70%以上,营收几乎全用来还债。”王阜西把那几年,笑称是“为银行打工”。

  最大的转变,还是人心。“大锅饭嘛,我只管15号拿工资,企业生存谁管得着。”这种气氛在逐渐弥漫。

  种种负担,压得杭叉喘不过气。

  财务部门员工都不愿冒险参股

  脱困,首先摆在了1996年空降经理后的公司领导班子面前。

  1997年,为了应对全国性的国企危机,中共十五大提出“力争到本世纪末大多数国有大中型骨干企业初步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经营状况明显改善,开创国有企业改革和发展的新局面。”

  同年,杭州市也下发了加快市属国有集体企业改制为股份合作制企业的《97通知》。

  通知发下后,杭叉主动请缨,要求改制。

  次年3月,杭州叉车总厂改制方案正式启动调研,历两年至1999年底,才经职工代表大会全体表决通过。通过现金转让、置换工龄等方式,改制后,整个企业由经营者和职工持股会控股。

  目的很简单,要将工厂与职工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当时管这叫‘跳楼机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由董事长、总经理等高管认购100万至40万,以下每人不等。“不想担责就别干,”升任中层干部的王阜西需要认购20万,而他几乎没有什么现金。

  “一开始和家里商量,所有人都反对。”磨了无数嘴皮,王阜西拿出了15万元。为了凑钱,他和很多中高级管理干部一样,抵押了住宅,还向亲戚借了钱。这无疑是背水一战,当时并非每个人都有信心。“做了很多工作,最后还有100多人没有购股。”曾参与组建员工持股会的沈剑华记得,就连当时财务部门的一些员工都不愿冒险参股。

  但是,改革的成效是显著的。2000年,刚完成改制的杭叉就迅速扭亏转盈。

  王阜西清楚记得,2002年杭叉全年产量7500台,是1998年的4倍多。

  如今的杭叉集团在改革中发展。

  改革最大的好处,就是丢掉包袱

  1998年到2000年的国企改革,是一次转折。2001年,国家经贸委主任盛华仁在新闻发布会上正式宣布,基本实现国有企业改革和脱困的三年目标。其中,全年国有及国有控股工业实现利润2300亿元,比1997年增长1.85倍。尽管2000多家企业在此期间被兼并、破产,但劫后余生,430家国家重点企业完成公司制改革,占国家重点企业总数的83.7%。

  “改革最大的好处,就是丢掉包袱,留下优良资产。”中国企业研究院首席研究员李锦认为,“三年脱困”抓大放小,除保住一批关键核心的国企外,引入民资和外资,盘活了大量家电、纺织、日化企业。在明确市场经济体制和公司治理结构框架的基础上,为未来的改革发展打下了基础。

  2000年后,杭叉又陆续启动两次深度改革。

  继2016年底实现上市后,杭叉集团正在向世界规模最大的叉车研发制造基地迈进。在去年,世界权威媒体的叉车行业榜单中,杭叉集团上升一位,攀升至全球第八。

  对于一路爬坡过坎的杭叉和很多国有企业而言,改革,永远在路上。

标签: 国有企业;下岗;改制;改革 责任编辑: 金英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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