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浙江足迹》一书中有个细节:2004年10月10日,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到浙江省江山市白沙村考察,在老会计毛兆丰书房里看到了《白沙村志》,他鼓励村民继续努力,“把村里搬迁的大变化写进新村志里去”。
村镇的每一次变迁,都烙印着时代前进的轨迹。不只是白沙村,编修地方志一直是浙江的传统。据统计,截至2022年,嘉兴乡镇村志覆盖面已达到80%,宁波、温州、湖州、绍兴等市也已接近50%。可以说,村村修志已成为浙江的一大文化现象。
那么,村村修志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一本本村志又有何价值?
一
何为村志?顾名思义,它就是以某一个行政村或自然村为记述范围的志书,被称为“一村之全录”“一方之百科全书”。村志虽小,却“五脏俱全”,囊括“述、记、志、传、图、表、录”等元素。
就像引起习近平同志注意的《白沙村志》,记载了白沙村村落变迁的千年历史。地理意义上的村庄几经变迁,因而,白沙村人选择在纸上重建文脉和乡愁。
细看浙江的一些村志,笔者想到三个关键字。
第一个字是“热”。浙江人文渊薮,既重视修志的传统,也多修志的人才。改革开放以来,浙江已掀起三轮方志编修热潮,村志编修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与生命力。有一组数字可以证明,浙江村志的编修,20世纪80年代有12部,90年代则有76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数字上升到148部,至2018年总量已超700部。
第二个字是“美”。在嘉兴余新的《渔闲小志》中,记载了当地的十大胜景,我们可摘取一个“莫埭晴烟”来品味一番。书中这么描写:“错处数家,桑麻桃柳相掩映,晴晖乍展,和以炊烟,缭白萦青,别有幽趣,觉桃源去人不远耳。”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看浙江乡村,遍是诗和远方,村志亦如一部部乡村游记,令人遐想无限。
第三个字是“特”。乡村志的编纂在传承和弘扬当地传统文化的基础上,融入了综合性、标志性的地域文化建设。一村有一村的特色,不同的特色造就了不同的编纂风格。
例如,丽水市青田县的龙现、邵山两村是著名的华侨之乡。今年3月,浙江省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确定上述两村为浙江省“双语”村志编修试点,在编纂中文版志书的同时,翻译出版外语版本,实现“一书双语”,不仅展现青田华侨大气开放、创业天下的精神品格,更通过村志串联起海内外中华儿女的“根魂梦”。
习近平同志在白沙村曾总结了村志编纂的方法,他形象地说:“农民搜集资料,专家当主编,‘土洋’一结合,村志成书了。看来,知识分子与农民结合的路走得很好嘛!”浙江村志不仅记载历史,更凝聚着热心文化、热爱乡土的乡民、学者等的多年心血。修志人锲而不舍,将村民口口相传的故事,将乡村变化,以文化焕新的方式久久留存。
二
放眼全国,关于修村志,也不乏不同声音。有人觉得,修志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并不是所有的村都有修志的必要性;也有人认为,部分村落缺乏典型性,没有必要每个村都有志。
那么,浙江乡村为什么爱修志且乐此不疲呢?笔者认为主要有三个原因:
这是一份农民的自我意识觉醒和乡土文化自信。旧时的村志绝大多数为私人所撰,可谓有识之士保留乡土历史的个人壮举。众人写志、众人入志、众人用志,是广大农民自我觉醒的动人表现。
70多年间手写60余万字的村志,记录一个村的“百个第一”,是怎样的一份坚持和热爱?诸暨市东和乡姚绍畈村岩畈自然村的九旬老人章林桥曾说到,让村民口口相传的故事,变成文字永久保存,就是留住乡村的根与魂。
这是一份回望生命来路和血脉流向的乡愁。在历史的重峦叠嶂、烟笼雾罩中,村志像一个窗口,让在外游子的心可以与祖籍地有更加亲近的勾连,感受到一脉相传的气血基因,熏染到故乡的“荣光”。
一位修志人曾说:“一册在手,乡人阅后会泛起眷眷乡恋之情,外人看了会生一顾之念。其撩人之处,就在于志书呈现出来的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多彩,写的是乡民生活,记的是泼辣辣的风情。”
是啊,那字里行间描绘的乡梓的一草一木,那对一方乡土人事更迭、今昔流变的记录梳理,那从姓氏渊源、地理环境、气候变化到百姓民生、族谱家训、文化习俗的整理记载,都让人们能够回看生命的来路、厘清血脉的流向,也生动诠释出村志独特的地域文化价值和特色。
这是一次刻不容缓的文化抢救和如榫似卯的记忆接力。在《中国奇谭》中有一集《乡村巴士带走了王孩儿和神仙》,看似平淡的剧情,实则反映了现实中城镇化和科技发展进程对农村的影响和冲击,一度引发热议。
数据显示,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间,中国自然村消失了90多万个。这也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故乡的乡愁中渐行渐远,“留不下的城市”与“回不去的故乡”一起成为了现代人的伤痛。当现实空间无法收纳当代人的步履,村志就扛起了赓续文化血脉的重任,为后人寻根留下路径,使中华文化绵长久远。
“对着故乡的山,没有什么话说,故乡的山是可感谢的。”即使过往千年波澜不惊,但小村志也是大历史的一部分,正是纸页间的日常琐事、平凡乡亲,才让时代的宏大叙事变得有血有肉、生动感人。
三
修好的村志如果束之高阁,那便只是沉睡的符号。只有让更多的人来参与,让村志发挥更大价值,才能实现更为长效的“村村修志”。
村志怎么用起来?在这方面,浙江有着不少新探索、新打法。近些年,浙江正着力推动地方志工作由传统方志向数字方志、由重修轻用向修用并重积极转型。
比如说数字化,浙江地方志网站的数字方志馆就有《浙江省名村志》可供线上阅读;杭州桐庐还创新利用手机小屏开设了“微村志”,区别于传统志书印刷出版的固定传播方式。桐庐各村还发出“我们的村史,我们一起写”的倡议,开门修志,让虚拟的村志凝聚起实实在在的乡情。
再如村史馆,这也是浙江近年来活用村志的创新实践。走进嘉善县缪家村的村史馆,以大屏幕的数字动态的方式呈现村庄的发展印迹,一幅幅历史照片尽是奋斗岁月的定格,一件件器具饱含时代感,而它们,正是《缪家村志》的立体版。综合了声光图影等各种形式、内容的村史馆,不仅为当地村民和下一代有生力量提供了重新认识自己家园的新途径,更成为旅游打卡点。
12卷本《浙江通史》的主编金普森曾写过这样一段话:“小志记载的资料,较之大志来说,更具体、翔实,更亲切、感人,在教育人、鼓舞人、引导人方面更具激励作用,甚至超越大志。”
习近平同志曾谈及:“要马上了解一个地方的重要情况,就要了解它的历史。了解历史的可靠的方法就是看志,这是我的一个习惯。”习近平同志不仅爱读志、善用志,还强调要高度重视修史修志。在他看来,“其意义,说通俗一点,就是使我们做一个明白人”。
读史使人明智。“一个人能看到多远的过去,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对于村落来说也是如此,村志就是乡村百姓的集体记忆,正展示出强大而绵长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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