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MBTI何以让年轻人上头

　　最近，综艺《五十公里桃花坞》中的一个片段在网络流传，在云南丽江群山环抱中，当早起等待日出的演员王传君看到日照金山时，不禁湿了眼眶。对这个场景，弹幕大军铺天盖地评论：只有INFP能共情王传君。

　　什么是INFP？为什么INFP能共情王传君？如果你发出这样的疑问，或许会被身边年轻人调侃是“2G冲浪选手”。INFP是风头正劲的MBTI人格类型之一，所谓MBTI，简单说就是用4个字母描述一个人的性格，INFP代表的就是安静、诗意的那类人。

　　当下，如果打入年轻人内部就不难发现，类似INFP这种由4个字母组成的“神秘代码”，就像他们的手机号后4位一样频繁出现，MBTI近乎让星座“一夜过气”，成为当代年轻人的社交新名片。

　　我们不禁要问，作为已经诞生近百年，此前一直被用于企业招聘的MBTI人格测试，为何能在当下再度翻红？我们又该如何看待MBTI？

　　一

　　这已经不是MBTI第一次上热搜了。2015年，在广东某个寺庙出圈的招聘公告中，除了要求应聘者写出一篇相关文案外，还明确规定他们要做MBTI职业性格测试，就此引发不小关注。

　　事实上，职场正是MBTI最初的主场。这套指标全称“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Myers–Briggs Type Indicator），简称MBTI，是美国一对母女凯瑟琳·布里格斯和伊莎贝尔·迈尔斯在荣格心理类型理论的基础上，开创的一个人格评估模型。关于其来由，有一个说法是，二战期间，大量男性奔向战场，女性走出家门参加工作，为了帮助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女性找到适合其性格的工作，二人研究出该指标，试图为女性提供就业指导。

　　MBTI将人格特质分为：内倾（I）-外倾（E）、感觉（S）-直觉（N）、思维（T）-情感（F）、判断（J）-感知（P）4组相互独立的倾向，在此基础上排列组合形成16种类型，每个类型分别用4个字母标示。

　　比如，ISTJ就代表内倾感觉型人格，按照伊莎贝尔·迈尔斯在《天生不同》一书中的说法，ISTJ重视逻辑、分析和决断，善于处理细节问题，可成为尽职尽责的律师，也是做会计的好材料。

　　而从职场选拔工具到“万物皆可MBTI”，不过最近一两年时间。2022年，冬奥冠军谷爱凌在接受采访时，透露自己是INTJ人格，开启了MBTI新一轮流行。这一次，MBTI不再限于职场，MBTI恋爱、MBTI穿搭等构造出了“MBTI宇宙”。笔者以为，MBTI之所以能出圈契合了三方面因素。

　　契合人们偏爱分类的天性。从中国五行学说到西方十二星座的分类，人们不断创造对人群进行分类的方式，试图通过分类帮助人们节省注意力资源，让脑子“不费电”。MBTI把千人千面归纳为16个面，每种类型只用4个字母一语道尽，简洁明了。

　　契合青年社交认同的需求。无论是写在微博、小红书上的一串字符，还是作为聚会团建时的破冰开场白，MBTI已然成为当代年轻人社交时的“接头暗号”。比如对照MBTI内倾（I）与外倾（E）的区别，青年群体正在形成I人与E人的二分法，相当于是“社恐还是社牛”更新潮的表述，一句“你是I人还是E人”能迅速帮助他们找到组织。

　　契合网络制造流行的逻辑。“认识你自己”不仅是2000年前刻在古希腊德尔菲神庙上的古老神谕，更是当前互联网的流量密码，“测测你的性格颜色”“听歌测你的恋爱人格”等小测试不断引发裂变式传播。MBTI正是“认识你自己”的加强版，也自然能从流量池中分一杯羹。

　　二

　　“因为我是ENTJ，所以拿不到offer”“过去相亲讲八字不合，现在只看四字合不合”……

　　面对MBTI的爆火，上述争议也在网络出现。MBTI究竟是科学还是玄学，是依据算法推演的性格解码还是招摇撞骗的连篇鬼话，两种观点都有人站队。

　　一方面，我们要看到MBTI的合理价值，它以荣格心理学为理论基础，经过了一定的测量学检验，在某种程度上有科学依据。况且，相比“命中注定”的血型、星座，MBTI更重视性格，很大程度上能够促使青年人认识自我、塑造人格。

　　但另一方面，当这样一个原本作为职业参考工具的测试，成为了包打一切的标尺，我们就不得不重新审视它的科学性了。笔者看来，MBTI测试有几点值得商榷：

　　测试并不一定精准。MBTI标榜自己的理论来源是“荣格八维”，但即便荣格自己也承认他的理论只是一种观察，没有经过实证检验。而其在测试中采用的也是“二选一”模式，但现实中很多人并没有明显偏好，一个人完全可能既喜欢思考又喜欢感受，这种迫选法与心理学提倡的“中间人格优势”也相悖。

　　理论基础不扎实，测验不够科学，自然使MBTI信效度较低，也就使得结果不稳定，测一次MBTI如拆一次盲盒。当然，这种不准确也来自个人测试时会倾向于选择“理想人格”而非“真实人格”。

　　话术具有迷惑性。相声大师刘宝瑞的单口相声《黄半仙》描述了旧社会天桥算命先生说话含糊、可进可退的伎俩。实际上，无论是旧式算命还是血型、星座等“赛博占卜”，都把握了心理学的“巴纳姆效应”，就是人会倾向于相信笼统的人格描述是为自己量身定做，但事实上这些描述放之四海而皆准，MBTI也不例外。

　　另外，MBTI也拿捏了人性偏爱被褒奖的心理，其给出的测试结果几乎都是正面词汇，它本质就是一个“赞美量表”，如INTJ是富有想象力和战略能力的策略家，ENTP是聪明好奇的发明者等，对这样的描述谁能不上头。

　　容易自我标签化。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但在MBTI这里只有16种，MBTI试图用4个字母读完人的一生。很多年轻人的初心是认识自我，最后却被MBTI反向控制，对自己或他人有了刻板印象，甚至在自我标签化后形成性格鄙视链，导致群体极化。

　　比如处女座被污名化就是性格鄙视链的典型，目前MBTI似乎也正在建立这样的鄙视链，在网络流传的MBTI金字塔图片中，站在顶端的是INTJ，而底端的则是ISFJ（母亲型守卫者人格）。

　　三

　　在MBTI横扫年轻群体的背景下，我们该如何看待它的走红？笔者有三点看法：

　　可以上头，但别盲目。对个体来说，MBTI作为一种社交工具，有独特价值，它准确与否另说，起码开启了话题。但也要认识到，MBTI社交属性显然盖过了测试本身，过度放大MBTI标签，会带来自我固化和群体极化。

　　可以参考，但别滥用。对企业来说，MBTI可以为招聘人才或团队组建提供参照，但不能滥用，甚至有针对性地歧视。从职场胜任特征来看，性格仅是其中一种影响因素，生活中有不少内向的“销冠”，也有不少“人来疯”在研发领域做的风生水起。

　　可以营销，但别过度。对MBTI测试本身来说，它的成功首先是营销上的成功。据媒体报道，以该项测试作为核心产品的迈尔斯-布里格斯公司，每年估计能够从这项测试中赚取2000万美元。但作为一门生意，在MBTI测试产业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出现营销推广的情况，测试效果也可能被夸大、神化，使其走向玄学化，甚至吹捧成为一种金科玉律。

　　对MBTI的风行，不能简单视为“个人主义”的胜利，也不能归结为“科学主义”的式微，或许可以理解为当下青年人寻找确定性的一些尝试。相信很多人心里也清楚，MBTI不是神指标，只是了解人的一个工具，更关键的是，要用心去认识真实的个体，爱具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