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古早味”是种什么味

　　网上流行着一句俗语：“穿在苏杭二州，吃在漳泉二州”，足见“漳泉二州”所在的闽南地区，俘获了多少老饕的胃与心。而在闽南，对美食的称赞，除了“好呷”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说法——“古早味”。

　　如今，“古早味”已飘出闽南，不知何时起，街头巷尾陆陆续续开出一些打着“古早味”招牌的小店。它们并非都是经营闽南吃食，或许是一家有着超大橱窗的面包房，或许是有着落地玻璃的咖啡店，但都透着一股文艺范儿。借由网络传播，“古早味”逐渐成为一个网络热词。人们不仅热衷于分享“古早味”的美食，“古早味”风格还融入了装修、穿搭、妆容、玩具、影视等。

　　“古早味”究竟是种什么味？

　　在嘉兴新塍老街，有不少“古早味”的糕点店 图源：“浙江文旅资讯”微信公众号

　　一

　　从“古”和“早”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去推敲，不难将“古早味”与老时光联系起来。事实上，“古早味”本是闽南俗语，用以指代那些保留着早年间传统风味的美食。

　　海蛎饼、满煎糕、烧肉粽、芋头饼、土笋冻、炸醋肉、石花膏、姜母鸭、蒜蓉枝、沙茶面、鱼丸汤……在闽南，藏匿在红砖古厝里的旧时风味便是“古早味”的代表。许多人从五湖四海赶来，在巷道敞瓦下相遇，只为一探这名扬四方的“古早真味”。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味道呢？不同于“酸甜苦辣咸鲜”，“古早味”其实难以被具体品尝出来，它附着在看得见的美食里，也匿藏在看不见的风土人情和生活态度中，需要用心体会。

　　最典型的描述是，“古早味，是一种吃起来不觉特别，一旦尝过就慢慢开始焕发想念的味道”。在这物质丰裕的年代，人们挑剔的味蕾，能记住的味道不多。然而并不惊艳的“古早味”，却能让味蕾印象深刻。可以说，“怀念”二字是“古早味”的灵魂。

　　它存在于当下，又代表着过去，承载着流逝的光阴与消逝的光景。一口下去，有人借街角摊档的烟火小食慰藉心中乡愁，有人则在邮寄而来的家乡特产里找回了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时至今日，我们所谈论的“古早味”已不限于美食风味，而是拓展到一切令人怀念的事物。人们把镜头对准斑驳颓败的老楼旧舍，在古着店淘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服装饰品，让耳机里响起快听出“茧子”的老歌，又在朋友圈晒出修复后重映的经典电影票根……作为形容词的“古早味”，有着岁月也偷不走的风情，让一众文艺青年着迷。

　　鸡蛋糕 图源：“嘉兴文旅发布”微信公众号

　　二

　　有美食家说：“越是在美食江湖中沉浮，就越是懂得旧时滋味的奥妙。”美食如此，人生亦然，逃不过尝鲜赏味后的情感共鸣与俘获人心的自然真谛。

　　一方面，人们好这一口“古早味”，背后寄托着的是那一份对家乡的眷恋。或许就像人只有离开故乡，才能拥有故乡，“古早味”也是这样，正是回不去那个古早的年代，才让人倍感珍惜与记挂。

　　灶台上那锅沸腾的面线糊弥漫的咸香，花生汤里冰糖化开的清甜，嘬一口沙茶面汤留在唇齿间的鲜辣……“古早味”是闽南人心中的家乡味道，而类似的食物质感，其实在每个人的家乡都有。滋味不同，但背后的情感是共通的。现代餐饮业的蓬勃发展，打开了人们味蕾的想象力，但在尝过千滋百味后，于各种滋味里掂量家乡的分量，还是那忘不了的“古早味”更胜一筹。

　　另一方面，人们追这一口“古早味”，追的是一种难得的“自然之味”。有人说，“古早味”是一种态度，它崇尚自然。的确，没有现代工业的精致，与“古早味”挂钩的事物都带着点质朴实在的“拙气”。以非遗扎染技艺为例，它所运用的原料蓝靛就取自大自然，没有复杂的化学成分和化学工艺，制作出来的花纹染布散发着一种粗粝的美，独具“古早味”。

　　“古早味”还有一味可贵之处，在于制作时下的“笨功夫”。在讲效率的世界里，“古早味”的存在证明了尊重自然的“笨拙”自有千钧之力。比如，炎炎夏日，冰柜里五花八门的冷饮终抵不过一碗凉丝丝的石花膏来得消暑，那种历经多道工序、花上四五个小时熬煮、古法制作的甘甜，是食用香精勾兑的甜味永远比不了的。

　　闽南石花膏 图源：“福建日报”微信公众号

　　三

　　光阴的洪流卷着人儿一层一层向前推，也把曾经遍布于大街小巷、浸润在日常生活中的“古早味”给冲淡了不少。当初人们习以为常的味道，渐渐成了心中的一种情怀，并演变成为一种复古怀旧的审美偏好。

　　不少人捕捉到了这样的社会情绪，开始有意将“古早味”与各式各样的事物联系起来，仿佛任何东西只要蒙上了一层“古早味滤镜”，就能得到流量的青睐。比如，有的商家打着“古早味”的名号，将产品标以高昂的价格，这距离人们心中那种物美价廉、朴实无华的“古早”模样相差甚远。

　　这样的“古早味”往往只是一些人跟风打卡、用来博眼球的工具。他们为了怀旧而怀旧，难以静下心来感悟“古早味”所涵盖的价值。也有人觉得没意思，吐槽现在的“古早味”早就走了味，不再是老底子的味道。

　　而与此同时，人们真正怀念的“古早味”却越来越难以寻觅。或是陷于代际传承的困局，或是适应不了互联网时代的传播节奏，或是因为藏于深巷而飘不出“酒香”等等，不一而足。

　　幸运的是，仍然有一些人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自己热爱的“古早味”，坚持用自己的耕耘为人们带来独特享受。如泉州晋江福林村的一家开在“家里”的百年卤料担，经营它的一家人齐心协力起早贪黑，把爷爷辈的“古早味”传承了下来，许多老顾客驱车半小时来店里吃上一口招牌卤料，仿佛回到百年前的平行时空。

　　初尝“古早味”，可能会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可细品之后就会懂得，人们爱“古早味”，爱的是一种岁月蒸煮后的醇厚，一种浮华洗尽后的纯粹。就像一本书里写的那样：“我们希望能借此发现，与金钱无关的‘奢侈品’，与收入无关的精致人生，以及那些与岁月无关的日久弥新。”

　　老一辈人把对生活的热爱与执着都揉进了“古早味”，那是他们于市井烟火处演绎出的人生真滋味。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情不自禁地对“古早味”报以足够的信任与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