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冬至大如年

　　今天是冬至，但冬至所承载的，远不止时间的流转。

　　有人不远千里回乡祭祖；有人阖家团圆，在包饺子、做汤圆、吃羊肉的欢聚中度过；也有人与好友在“冬日三件套”的热气中寻找仪式感……郑重与欢欣交融，隆重得仿佛过年一般。

　　老一辈常说一句话：冬至大如年。为何一年中黑夜最漫长的一天，会比过年还隆重？冬至之“大”，又有何寓意？

　　图源：“新华网”微信公众号

　　一

　　“冬至大如年”这句谚语并非形成于朝夕之间，而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

　　古人通过“立杆测影”，捕捉到一年中日影最长时间，将此日定为“冬至”。传说黄帝命大桡作甲子，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以十一朔甲子日冬至为历元，从而制定了我国第一部历法《黄帝历》。于是，冬至逐渐流转为度量“年”的起点，而“冬至大如年”其中一层深刻内涵，正在于冬至是比“年”更早的时间定锚。有了冬至，才有了四季的轮廓。

　　冬至，是黑夜最漫长的一天，却也是阳气初生的转折。它揭示了“物极必反”的宇宙观，契合了中国人“穷则变，变则通”的古老智慧——最寒冷的境遇里，孕育着回暖的生机。这份对自然转折的领悟，深刻影响了古人的处世之道。

　　道家从中看到“藏”的智慧，主张在万物蛰伏的冬至，人也应收敛锋芒，静养精神，以待来年春日勃发；儒家则看重其“始”的意涵，强调人事活动应顺应天时，慎始敬终。于是，冬至的自然节律，被赋予更多深刻的哲思。

　　由自然规律延伸至宏大的哲学观，再回归寻常生活，冬至则演绎为盛大的祭祀活动。自古以来，大到国家祭天，小到家族祭祖，都是冬至必不可少的礼俗，后者更是延续至今。冬至也成了除清明外，最受重视的祭祖节日之一。人们相信，阴阳转折的冬至，能够将一整年的思念传递给逝去的亲人，并祈求护佑与福泽。这是对宇宙循环往复规律最朴素的敬畏，也是对生命传承最深切的感恩。

12月20日，游客和市民在武义县某农家乐过冬至现场体验制作冬米糖 图源：潮新闻客户端

　　二

　　冬至之“大”，还藏在传承千年的仪式感和热腾腾的烟火气里。

　　冬至的仪式感，始于汉代官方的“百官绝事”，当时官场还流行着互贺的“拜冬”礼俗。南宋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曾记载：“十一月冬至，京师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贺往来，一如年节。”换新衣、做食盒送亲友、织鞋袜赠长辈……凡此种种，皆预示着千百年来中国人对冬至的重视。“冬至大如年”的古谚，正是一点不夸张地描绘了冬至礼俗的盛大。

　　再是食俗。浙江人的冬至餐桌上，远不止汤圆或饺子。冬至正是农闲时候，也是一年中新谷满仓、最宜将收获化作舌尖美味的时节。过去，江南人家便善于将秋收的粮食，制成各式精致美味——杭州的年糕、宁波的肉包汤粿、温州的麻糍、嘉兴的桂圆烧蛋、绍兴的馄饨、玉环的“番粉圆”……这些食物是对一年辛劳最好的犒赏，也是寒冬腊月里的暖意与盼头。

　桂圆烧蛋 图源：“嘉善发布”微信公众号

　　像玉环的“番粉圆”，岛上的番薯被采收后，便被巧手的当地人做成圆子端上餐桌，成了名副其实的“当季鲜品”。咬开一个小口，鲜美的汁水紧跟着热气冒出来，先触到外皮的韧，再尝到内馅里笋丁的脆、肉末的香、香菇的醇、鱼鲞的鲜……一颗小小的圆子在一代代玉环人的舌尖与心间，流转不息。

　　冬至亦多雅事。在文人眼中，这个日子总萦绕着一层别样的风致与诗意。古人以为，冬至虽是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却并非至寒之时。真正的严寒，是从此日始，步入未来九九八十一天的“数九”寒期，因而冬至又是“数九”之首。一些文人以笔墨寄怀，绘就“九九消寒图”。每日一笔一染，人便在静谧中度过了凛冬。民间还流传着消寒谚语：“下点天阴上点晴，左风右雾雪中心；图中点得墨黑黑，门外已是草茵茵。”在漫长寒夜中题诗作画、观候数九，是古人赋予寒冬腊月的风雅仪式。

明代《九九消寒之图》 图源：“央视新闻”微信公众号

　　三

　　“冬至大如年”，是天地之大，也是穿越千年的文化共识。而我们不必追逐那浩大的仪式，只需找寻屋檐之下触手可及的守候，便能抵达“人间小团圆”。

　　吃一口热腾腾的食物。当一些人仍在争论“饺子还是汤圆”时，冬至的暖意早已融进更多元的食物里。对如今的年轻人而言，故乡的食物总是让人念念不忘，但冬至的仪式感，可以是一只妥帖的汤圆，也可以是一碗滚烫的羊肉面、一杯捧在手心的热奶茶，或是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无论是遵循古俗还是随心所食，那份让味蕾欢欣、让身体舒展的热乎气儿，便是最直接的冬日慰藉。

　　和亲友围炉煮茶。“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千年前白居易的那声温暖邀约，至今仍在冬日回响。如今，寒风起时，与三五好友或家人围坐炉边，烘烤着香甜的栗子与橘子，手捧热茶闲话家常，炉火跃动间，围住的是友情的热络、亲情的绵长与爱情的妥帖。这缕从古至今未曾熄灭的炉火，是冬至时分最实在的温暖。

　　等雪来，盼春归。一年中最能代表冬天的日子，蕴藏着对雪和春天的期盼。十二月，北京的雪落满故宫的金瓦红墙，而在江南，浙江人也在等待一场温婉的初雪。等西湖诗意绵长的雪，等盐官静谧温润的雪，等莫干山层林尽染的雪，等太子尖纯净野性的雪……等雪，是等一场冬日的盛大仪式，也是在静默里聆听春天渐渐靠近的足音。

　　所以，冬至为何“大如年”？

　　它不仅是“年”的时间锚点，更蕴藏着古老的智慧、对生命的虔诚敬畏，以及一份跨越长夜的笃定盼望——寒夜将尽，黎明已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