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建民展示一份“单车承包合同”。
本报记者王伟健摄
元旦与春节前后,杭州市大众出租车公司接连发生两起河南籍出租车司机逃奔回乡事件,先是“奔的”,后是“红旗”。特别是19辆“红旗”出租车排成长队,统一颜色和车型,在高速公路上像一条长龙游动,显得浩浩荡荡。此举引起舆论关注……
2月8日零时,杭州大众出租汽车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称大众)副总经理戴金明在睡梦中接到电话:“公司的19辆‘红旗’出租车于7日晚出走河南。”继“奔的”出走河南事件后,这是一个多月内的第二次出租车出走事件。
先是“奔驰”,后是“红旗”,出租车司机“豪华”出走
上一次出租车出走事件发生在2006年1月8日。当天晚上10点多,杭州7辆奔驰出租车的河南籍司机在大众出租车公司不知情的情况下,连夜驾车“逃回”河南,把“奔的”直接开到当地公安局集体“自首”。
据“奔的”司机许师傅介绍,杭州首批奔驰出租车2005年2月8日正式运营,营运价格为起步价12元(4公里内),4公里后8公里内每公里计2.5元,8公里后每公里计3元,比其他车型的出租车要高许多。由于营运价格太高,客源一直很少,司机收入也无法提高。同时,奔驰出租车的承包费用以及维修费用都比其他车型高,加大了司机的运营成本。他称,每天要做近450元的营业收入,才能保本(不包括油费)。当初高高兴兴地争着承包“奔的”,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
“考虑到‘奔的’司机经营确实比较困难,事件最后以司机向公司缴纳5000元违约金告终,同时公司也调低了奔驰出租车的承包费用。”副总经理戴金明说。
没想到,事隔一月,出走事件再次发生。
事实上,此次“红旗”出租车司机出逃已有先兆。“奔的”出走后不久,因对公司某些规定不满,40多位河南籍“红旗”车司机曾提出,如果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将开车离开杭州。杭州交通治安分局曾多次调解,但双方各持己见,互不让步。
比“奔的”出走更为壮观,2月7日晚,19辆“红旗”出租车排成长队,开在高速公路上向北驶去。在南京看到该车队的大众出租车公司的一名员工称,统一颜色和车型组成的“红旗”出租车车队,像一条长龙一样浩浩荡荡。
司机不看合同就签约,最终定点维修引发矛盾
前后两次出走事件,发生的原因并不相同。
有当事人称,此次“红旗”出租车出逃的根本原因是杭州出租车运营成本过高,使司机无钱可赚。而部分“出逃”的“红旗”出租车司机也认为,运营成本越来越高,交通越来越堵,收入却越来越少。
戴金明否认了这种说法。他向记者展示了一名“出逃”出租车司机的月收入,去掉承包费用等运营费用之外,一名司机一个月的利润相当可观,“达到了白领的收入”。“出租车司机确实辛苦,常常需要超时劳动,但他们确实也不能算是低收入。”他说。
按照河南籍司机兼汽修店老板牛建民的说法,真正原因是因为双方对事故车定点维修的不同意见。
牛建民从河南来杭州多年。2002年,杭州市开始对出租车更新换代。“那个时候车辆很紧俏,能承包到一辆出租车非常难。如果谁能承包到,在我们河南老乡的圈子里,那是一件很牛的事儿。”牛建民说,他做了很多工作,才于2003年8月承包了大众出租车公司的一辆“红旗”轿车,并与公司签订了承包合同。至于合同内容,他表示并不关心:“能承包到车就算不错了,谁会去看合同?何况我才小学三年级的文化程度,看了也不太懂。”
就这样开了两年多。去年10月1日起,杭州大众出租车公司要求司机到公司指定的维修点维修事故车。这个规定让一些司机,特别是牛建民等河南籍司机很不满。“我们承包了出租车,也就拥有了维修权、监护权,有权选择在哪里维修。”牛建民说。从去年10月起,司机多次找公司进行协商,要求撤销这条规定。
而大众出租车公司则认为,一切以合同为准。在牛建民提供的一份承包合同上,确实有类似约定。在这份杭州大众出租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单车承包合同中规定:“事故车不得擅自修理,必须到甲方指定的修理厂进行检测和修理,否则甲方不予办理保险理赔手续。”
双方僵持不下。
2006年2月5日,河南籍司机代表向杭州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出租车管理处反映意见。出租车管理处处长邬忠良表示,如果对汽车维修有看法,可以到相关的管理部门投诉;如果对合同条款有意见,则可以走司法程序。他还特意对两名河南籍司机代表说,不能采用像“奔的”司机一样把车开回河南的过激手段。但司机们显然不愿意走法律程序,牛建民说:“走法律程序花费时间多,这期间,谁来帮司机养家糊口?”
当天,司机们还向公司提交一份书面意见,重申他们的要求,否则要求退车。戴金明说:“看了书面意见后,公司领导层立刻召开会议,并于6日提出在杭州城区的东、南、西、北以及城中各选一个维修点,以方便司机就近维修。”但对于司机提出要求自主选择维修点,公司并不同意。戴金明说:“司机可以推荐另外的定点维修点,但该维修点必须达到二类资质以上。”
戴金明说,此次出走的“红旗”出租车的产权属于大众出租汽车公司,为了保持车辆的完好和性能安全,公司有权指定事故车辆的维修厂家。公司为了保证维修质量,还专门派质量检验部经理吴永根常驻康桥红星维修厂,监督厂家维修。吴永根说:“司机承包公司的汽车,就像房客租了房东的房子,房客要换窗户,总不能拿个钢窗来替换原来的塑钢窗吧?因此,公司指定维修厂家也在情理之中。”
揭开出租车维修“灰金”黑幕
双方为何在维修点的设置上有如此针锋相对的意见?
牛建民列举了指定维修点对司机的不利之处。他说,指定的维修点在偏远的沟运路康桥红星维修厂,假如汽车出了事故,要跑很远的路才能修理;这家厂修理速度慢,耽误司机挣钱,而且质量也不好。他举例说:“我老乡石书文在那个厂修理之后,两个月内换了10次大灯,两个月之后水箱破裂。”
据牛建民说,司机难以接受的还有维修价格。
“价格太高,司机都受不了。”他说,“康桥红星维修厂完全按照保险公司的价格收费,比我的汽修店价格要高一倍多。”
牛建民在去年3月承包了华驰汽修中心的两个店面,开设了一家“胖牛快修”汽修店。他拿出一张单子,是有关某事故车应维修的价目,上面标明了正规厂配件的价格,而这个价格正是保险公司理赔的依据。在这张单子上写着,总共花费维修金额是2685元。牛建民介绍说,保险公司赔付给车主的钱是80%的维修金额去掉500元的免赔金额。因此,在这起事故中,保险公司实际赔付给车主只有1648元,司机要亏近1000元。“如果在我的店里维修,总共的维修费用顶多1500元,这样司机可以赚取600多元的差价。”牛建民说,600元可以弥补司机因为停开带来的损失。同时,修理期间,司机无法营业,但要交给公司的费用一分不少,等于又要支出300元。这样一算,因为这次事故,司机要亏1300元。牛建民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自主选择维修点?大众公司坚持要指定的维修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双方在维修与赔付上差价的不同利益,才是矛盾的根本原因。”一位业内人士称。他说,在杭州出租车维修市场上,骗保事件越来越多,出租车越旧,维修越多,司机反而越有利。“出了事故,明明定损5000,正规厂家维修,司机还要自己付出20%左右以及500元的免赔部分。而一些维修点可能只要3000元就搞定,这样,不但司机不用自己掏钱,反而有得赚。”
看来,这次红旗出租车出走事件,向人们揭示了出租车维修市场“灰金”黑幕的一角。
双方仍在等待
和奔驰出租车出走事件一样,这次出走的司机又是河南人,而发生事件的公司仍是大众出租车公司。
牛建民虽然有出租车,但他更多的是做起了二老板,把车交给别人开,因此,在这次河南籍出租车司机出走事件中,他仍留在杭州。但在整个事件中,他似乎是个重要人物。
他说:“我们从河南来到杭州,生活不容易,因此,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一定要团结起来。”对于河南籍司机的这次行为,他似乎很骄傲:“遇到这些事情,也只有河南人敢于站出来,挑战霸王条款。”
对于合同,牛建民显得不屑一顾:“当初我们都是急忙之中就签了,没看清楚条款,同时,公司也没有向我们解释,因此,这个合同不太公平。”他接着说:“但是,走法律程序耗时太长,不利于事情的解决。”
大众出租汽车公司的领导则认为,出来打工的人中,法律意识普遍不高,遇到纠纷不愿意通过正常的法律途径解决问题,而采取非法治的行为。戴金明说:“市场经济是法治经济,双方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可以向法院起诉,要求更改合同。”
业内人士称,连续出现类似事件,是因为大众出租汽车公司向司机收的风险保证金过低有关。杭州大众出租汽车公司目前也在委托律师,对合同的一些条款进行修改。
现在,大众出租汽车公司已经对外地司机承包该公司车辆提高了门槛。这也影响了其他外地在杭州开出租车司机的就业。来自安徽的万师傅在应聘出租车司机时,被某公司以外地人为由婉拒。
据悉,红旗出租车出走河南事件发生以后,杭州市运管局、杭州市交通治安分局等单位领导在杭州大众公司举行紧急会议,最后达成一致意见:依法按合同办事。公司有关领导透露,会议达成了三点意见:司机行为虽没有明显违法,但已违反合同;要求河南司机将车辆妥善保管,并马上开通GPS(司机出逃时已关掉);催促司机归还车辆,缴纳未缴的租金,否则按合同从押金中扣除,必要时采取法律途径。2月9日,杭州大众出租汽车公司对出走司机发出通知,要求司机们“坐下来协商解决,也可以通过诉讼途径解决”,如果“做出违反法规、违反合同的行为,公司将通过司法途径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和违约责任”。
同时,大众出租车公司还发出违约通知书,称司机们“拖欠公司承包金8385元,违反了公司和你签订的《单车承包合同》”的相关规定,将承担违约责任,并限“在2006年2月21日前来公司接受处理,逾期不来将由你承担一切经济责任和法律责任”。
而司机们好像也并不着急。“如果公司不来河南协商的话,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今天,出走河南鄢陵县的“红旗”出租车司机牛建伟在电话中这样说。
(本报杭州2月16日电)
人民日报《华东新闻》 (2006年02月17日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