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腿
没有了知觉
“医生,看看我的腿。”早上,医生来查房,登琴焦急地问医生。因为腿会动了,证明神经通了。
针灸医生敲敲她的小腿,“有感觉吗?”
“有。”
“动动看。”
左腿,几个脚趾能自由活动。
登琴咬紧牙关,双手扶着床边铁栏当支点,涨红了脸想使出全身力气移动右脚。
众人瞩目下,大脚趾好像是动了动。
围观的人都露出了笑容,“动了,动了。”
惟有妈妈没有表情,因为这动作实在太微弱了。
妈妈最清楚女儿了。登琴身材不错,1.55米的个子,约90斤,平时穿着挺时尚,爱穿高跟鞋、裙子。现在,那双漂亮的腿却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她过得怎样,
晚上跟谁睡,乖不乖。”
为了疏通神经,登琴每天都要打针灸。
医生一根下去,她捂着嘴巴大喊,“好痛,好酸啊。”“妈呀,痛啊。”
她的叫声响彻整个病房,妈妈拿来餐巾纸给她擦眼泪。
其实这疼痛不算什么。最让登琴放心不下的是家里4岁的女儿。“不知道她过得怎样,晚上跟谁睡,乖不乖。”
4岁的孩子不知道“截瘫”的意义,她只知道妈妈出远门看病去了。
地震当天,女儿在幼儿园上学,没有伤到。在成都医院治疗时,爸爸带着女儿来见过她一次。一见到妈妈躺在病床上,女儿就哭了。
女儿最粘登琴,晚上,都是跟她一起睡的。说着,她拿出手机给我看女儿的照片,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女儿在西餐厅用餐。
忽然,房间很安静,登琴不再说话,她默默地翻看所有女儿的照片,一遍又一遍。
“如果我好不了,以后就瘫在床上了。”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她眼角的泪水缓缓流出来。
所有的痛苦
都在夜深人静时爆发
到杭州后,为了照顾家属,医院晚上特意安排了护工陪伴牟登琴。刚到的一个星期内,陪伴护工说,登琴整晚整晚地失眠。双眼看着天花板,发呆。护工问她,你累吗?登琴摇摇头。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残疾人了?
如果真的起不来,生活不能自理,老公还会爱我吗?
即使回到家,自己却只能坐在轮椅上。
老公要上班,要做饭,要接女儿,要给她擦洗身子。老公能撑多久?
……
她想得太多,太多。
后半夜,她开始哭喊,“脚痛死了,涨死了。”护工起来给她揉脚、捏腿。“另外一只也痛!”她继续哭喊。值班的两位护士也进来一起给她揉脚。
护工所见到的登琴,与白天完全两样,仿佛所有的痛苦在夜深人静时都爆发出来了。
“我还要穿高跟鞋的”
登琴的病友中,有一位郭大伯,来自映秀。地震中,他的妻子、两个孙子都死了。刚到医院时,精神极度紧张,担心电视柜上的电视机会掉下来;每天只盯着四川台看新闻,因为他的一个孙子还没挖出来。在志愿者俞师傅的陪伴下,他慢慢开朗起来。有一天晚上,他坦诚地跟我说,自己这几天的胃口越来越好了,生活总要继续的。
登琴也有了好转。
这几天,登琴的进步越来越大。右脚五个脚趾已能灵活摆动;整个左腿已能左右移动了。
这天上午,登琴正在医生指导下做运动,接到了成都朋友打来的电话。她突然和朋友开起玩笑来,“我以后还要穿高根鞋、穿裙子呢。”
以前,她老问我:“我还能站起来吗?”
“要是以后残废了怎么办,工作都不好找。”她担心。
现在,她不大问这个问题了。
医生说,她坐轮椅应该没问题。
“那至少要自己能照顾自己。否则,对小家、对国家都是负担。”
眼下,这成了她最大的愿望。
为了儿子,再难也要挺下去伤员:豪豪入住医院: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儿童医院
她叫蒋敏
丈夫、婆婆都没了
她叫蒋敏。跟那个自己女儿死了,坚持不离开工作岗位的公安部一级英模,名字一模一样。
儿子豪豪,一周岁零十个月。
豪豪的命是奶奶保下来的。爸爸妈妈都在外上班,奶奶和豪豪在家里。邻居们把豪豪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时候,发现是奶奶用身体护住了豪豪,而奶奶头上顶的是塌下来的梁……
豪豪脑挫伤。右脸面瘫,左侧肢体瘫痪。
妈妈一个人陪着豪豪来到杭州求医。
因为,爸爸,也没了。
母子蜷在一张床
一夜醒来好几趟
护士们要给豪豪喂药,让他等会儿可以顺利做检查。懵懂的豪豪哭着挣扎。“妈妈,妈妈。”
所有的孩子都只要自己的爸爸妈妈。隔壁床的小女孩永远坐在爸爸身上不肯挪窝,一只手牢牢地抓住爸爸的胳膊,小脸贴着爸爸。只有爸爸的气息才能让她安静。爸爸一动弹,她就哭喊。
豪豪也是,妈妈和他蜷在一张床上,一夜要醒来好几趟,每回都会发出惊恐的尖叫。
妈妈紧紧地搂住他。
医生说,豪豪目前无法动手术。只能靠输入一些营养神经的药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