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汶川—映秀镇。
天崩地裂之际,正在都江堰的李晓霞逆向而行,迎着哭喊着的乡亲赶回映秀“就算是收尸,我也要回去!”乱石滚落的山路上,她走了整整9个小时——
浙江在线记者李敏、梁国瑞/文 詹晓东/摄
她曾经徒步9小时从都江堰走回映秀找寻亲人,“就算是收尸,我也要回去”;
她曾经将父亲的遗体扛上山坳,却在一年的时间里,再没勇气面对老父的坟茔;
她曾经背着3岁大的儿子,陪母亲徒步从汶川到都江堰治病,她说“我觉得自己是有一点点坚强的”;
她白手起家建起的家毁于地震。震后,她开过理发店,卖过小吃,背过水泥,打过零工,如今与老乡合伙开起餐馆……
这是震后,一位映秀女人的坚强史诗。她给自己的餐馆起名为“无铭”——无以铭记。但是,这位美丽的四川女孩,却用一个女人难有的坚强,为自己25岁的生命作着让人敬佩的铭记。
这个女人,名叫李晓霞。
“就算是收尸,我也要回去!”
“我觉得自己是有一点点坚强的,不然我也不会走到今天。”坐在山腰上,李晓霞看着山下已成废墟的映秀小学,圆润的脸庞上,挤出一丝笑容。然而这张笑脸,却很难让人想到欢乐。
这就是李晓霞,尽管命运给了她太多的坎坷和磨难,笑容依然是她坚强的外表。
去年5月12日,大地崩摧的时候,李晓霞还在都江堰。天崩地裂之际,李晓霞脑子里迅速闪现儿子的样子,3岁的儿子还好吧?其他亲人还好吗?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开始往映秀赶。江塞路堵,到处是哭着喊着寻找亲人的乡亲们。 “就算是收尸,我也要回去!”走在乱石滚落的山路上,李晓霞一路打听一路赶路。
从都江堰到映秀,直线距离才十多公里,李晓霞却整整走了9个小时!
大批的乡亲从映秀往外赶。从他们的口中,李晓霞陆续知道,儿子邓俊杰和老公邓昌平都安然无恙,母亲在地震中肋骨骨折,最不幸的是,父亲遇难了。
回到映秀,满目沧痍。
此刻的李晓霞已经感觉不到疲惫,她抱着自己3岁的孩子,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的基石。放下孩子,她又背起从废墟中挖出来的父亲的遗体,一步一拐地上了山。那里,成千上万的乡亲们,躺在了一起……
母亲的肋骨断了,前来救援的士兵用直升机把她送到山上,李晓霞又不停歇地山上,接了母亲回来,又跟着医疗队一起,陪母亲到南京接受治疗,历时一个月……
坚强李晓霞,她用顽强谱写着映秀女人的史诗。
“无铭”之铭
从南京回来,老家映秀,仍然瓦砾成堆,残垣断壁,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故乡。震前靠开理发店撑起的家,已经不见了影子。
日子总是要过的。李晓霞和丈夫邓昌平买来简单的器械,在映秀街边,开起了路边理发店。到处是带着悲戚的乡亲和赶来救援的人,没有人顾得上自己的形象,李晓霞的理发店门可罗雀。
帐篷渐渐少下去,板房一排排搭建起来。没有固定场所,让李晓霞夫妇感觉到无所适从,她又动起脑筋,卖起了小吃。
所谓的小吃,其实更多的是早餐的包子,还有白天的面食。路边的小吃店维持了不到3个月,李晓霞渐渐感到吃力,生意并不是这么好。
于是,李晓霞又出去在工地打工,帮人扛水泥,一如那些男人。
直到今年农历正月十八,四处奔波的日子才渐渐安稳下来。板房分下来以后,李晓霞一家也分得一间。思维活络的她开始找人合伙,开了一家餐馆。她和同伴,总共投下去1万元,这钱,还是边赚边投的。
璇口中学遗址南面,一排排齐齐整整的板房依次排开,中间是一条水泥马路,李晓霞的餐馆就开在路边。一个简易的标志牌立在马路旁边,上面写着“无铭饭店”。
匆忙之际,李晓霞来不及给餐馆起名,工商部门登记的时候,写成“无名饭店”,被她改成此名,“无铭嘛,无以铭记。”李晓霞说。
没有人可以阻挡勤劳而坚强的人赚取生活。李晓霞又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从什么都没有,到有了自己的家,再回到一无所有,现在又重新开始拥有,我感觉自己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25岁的李晓霞,经历了别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大起大落,笑的有点勉强。
李晓霞坐在山坡上,她的面前,是震后的映秀废墟。
“我可以不去我父亲的坟前么?”
就在离无铭饭店不远的渔子溪村寨下,地震中遇难的映秀乡亲们,被统一掩埋。
时隔一年,这段不到2公里的山路,李晓霞一直没有勇气重走。
“我可以不去我父亲的坟前么?”4月15日,李晓霞鼓起勇气,领着记者来到这个“汶川5.12特大地震遇难者公墓”前,再不肯往里走。记者为长眠于此的她的父亲以及所有亡者,焚香烧纸,她只是这样轻声低求,流着眼泪。
其实我们都明白,晓霞并不是在逃避,而是在努力坚强。然而,让她直面如此惨痛的人生,对坚强如她的年轻人来说,实为不易。
李晓霞已经重新拾起了生活梦想。这个25岁的女孩25年来到过的最远的城市是南京,只为了陪地震受伤的母亲治病,而现在,她仍然不愿意离开这个生养她的故乡,即使这里已是一片废墟。
丈夫在几个月前遇了车祸,脾脏被切除。现在,李晓霞的愿望非常简单,她希望自己的丈夫早点康复,她希望儿子在板房建的映秀幼儿园里健康成长,她希望自己的“无铭饭店”通过自己的双手挣得更多的家用……
她说,自己才25岁,感觉经历了好多挫折。她黑黑的眸子像是在笑。乐观勤劳的品质,是构筑生活、重建家园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