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做个头，6分钟搞定，奶奶身手还很麻利。 见习记者 王鹏军 摄
昨天上午，一位姓郭的先生给快报85100000来电：在抚宁巷联华超市对面有家理发店，是一位80岁的老太太开的。听说她已经理了65年发了，现在应该是杭州年纪最大的理发师。我在她这里理过几次头发，感觉她技术还行。老太太还给人盘头发的。她现在还向国家交税呢，听她口气蛮自豪的。
我每个月都去交税，30块钱
抚宁巷，老太太的理发店就在建兰中学旁边，是一楼一间房子破墙开出的一家小店面。旁边墙壁上写着“原杭五中理发店”。店里一面镜子，一张老式理发椅，桌子上整齐摆着梳子、吹风机、染发剂等，旁边还有一只消毒柜，是专门放理发剪的。另一头，有一只小小的洗脸盆，上方有一只电热水器。
叫一声奶奶，里屋马上有人答应。出来一位相貌清瘦、头发乌黑、腰杆笔挺的小个子老太太，乍一看，最多60岁。
“头发老早白喽，是染黑的，嘻嘻。”听我夸她年轻，老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
“有顾客到报社表扬我啊？”老太太来了精神，“是哪一个？哦，不是老顾客。我这里的老顾客很多很多，有的我从满月头给他剃起，一直剃到现在50多岁！有的全家都到我这里来剃，老的带小的，小的又带小的。有的退休了，住到乡下，住到余杭、建德、富阳……还是回来找我剃头发。很多人都说，想都没有想过要换一个地方去理发。”
老太太拉我们到里屋。“看，税务登记证、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价格认证书，我样样齐全。不要看我是这么小的店，很正规的！我年年跑到税务所去交税。去年我报营业额是一万五一年，他们说我身体不好又没有劳保，照顾我，给我减免了很多，一个月只要交30块钱。我每个月都去交，现在方便，可以去银行交税了。”
经常有领导夸我剪得好，指定要我剪
老太太大名徐秀华，今年77岁，浙江青田人。
“我12岁开始学理发，到青田数一数二的理发店当学徒。我师傅名气很大，一般不出手，找他剪头发的都是有钱人。剪一次很贵，相当于现在50块钱。
“那个年代基本上没有女的做理发这一行。我去拜师傅，他不肯收，对我父母说，不要学了，学起来也没人要她剪的。我妈妈就拖我回去，但是我很喜欢这个行当，一定要学。师傅看我心诚，才收了我。
“出师了，果然找不到工作，只好给家里人剪剪头发，到师傅那里帮帮忙。过了一年，1952年，我跑到杭州来了。
“到杭州我在省幼师学校里面剪头发，算是正式自立门户。
“后来又调我到三台山的省总工会疗养院，弄个理发室。经常有领导夸我剪得好，指定要我剪。
“再后来，生了三个女儿，要读书了，我要顾家里，只好求领导给我安排到杭五中，喏，就是现在的建兰中学。小孩子在这里读书，我也在这里帮学生老师剪头发，收费很便宜，我记得刚开始是一毛钱一个头。
“1994年，我62岁，从杭五中出来的，老顾客太多，舍不得我走，我自己也舍不得离开，就在学校旁边开了这个店。整65年了，一点不差。我恐怕是全杭州年纪最大的理发师了吧？”
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掰着手指一五一十地絮叨，脑子煞清爽。
我外孙女23岁，她的头都是我剪的
问老太太最拿手的是哪个项目？
“啥？我是全面的！扎扎实实7年学下来，我样样拿得出手的。男发、女发、刮胡子、盘头、染发、烫发……全部都拿手！
“我是真心喜欢理发。你叫我坐下来看电视，我看一会儿就累，没精神了。叫我站起来剪头发，我劲头马上来了。
“老式的会剪，新式的我也会剪。有人同我说，她看到电视里有个主持人，发型很好看。我就会特别去看下电视，找那个主持人，下次她来，我就帮她做成那个主持人的发型。
“经常有人拿着照片过来，说要剪得和照片上一样，我都剪得出来的。”
老太太的丈夫1998年去世了，因为要开这家小理发店，老太太一个人住。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都找老太太剪头发的。“我外孙女23岁，今年大学毕业，她的头都是我剪的。”老太太指着镜子前面一张漂亮姑娘的照片，自豪地说。“她喜欢染个颜色，再烫一下剪出型来。我给她全部弄好。她到学校里去，同学都说剪得好看，她说是外婆剪的，同学说，那你带我们去找你外婆。”
老太太一生收过27个学徒，大部分是女弟子，现在都蛮有出息。“在全国各地做理发师，北京、安徽、陕西都有，有一个女徒弟还去了新西兰开理发店。”
老太太说，去年四川地震，她在电视上看到杭州有理发师到四川去援助，都忙不过来。“我看完眼泪掉下来，跑到社区，说他忙不过来我去帮忙，我要到四川去理发。社区同我说，有需要会通知的。后来也没通知我，大概是觉得我年纪大了。”
你妈妈多大年纪啊？60岁啊，你带她过来
聊了约两个小时，没有看到顾客上门，老太太技痒，歪着脑袋，对着摄影记者王鹏军的脑袋左看右看。
“你这个头剪得不好，型不好，没有层次，没有把气质剪出来。我帮你剪一下好不好？”
摄影记者一摸头发，确实有点长了，就请奶奶发挥一下吧。
老太太高兴了，拎出一件白大褂，“刷”地一抖，娴熟地穿上。
边剪，边聊。
“你的脸比较大，头发可以留长一点，但层次要修好，不能毛蓬蓬的。层次剪得好的头发，梳起来很服帖……”
15分钟后，剪好了。老太太拿了面小镜子放在摄影记者后脑勺，让他朝大镜子看。
“我给你剪的这个是《红色娘子军》里面南霸天的头，但是我改良过了，后面留长了。你看好不好看？”
80后的摄影记者王鹏军对南霸天的发型显然没啥印象，不过，看着镜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瞄上我了——
“你的刘海也可以修一修，稍微剪一剪就好了，来，坐坐坐！”
往我头上喷了点水，老太太刷刷就是几剪刀。
“嗯！这样层次就顺溜了！”老太太笑眯眯地说。我照了照镜子，好像是比原来要好一点呢！
我和摄影记者齐声说：“谢谢奶奶。”
老太太意犹未尽，又拉牢我的手：“你妈妈多大年纪啊？60岁啊，你带她过来，我给她烫一下，再染个棕色的头发，保证让她年轻10岁……”
她不在这里，我们这帮老家伙也要散掉了
其实，老太太的身体并不好，有严重的糖尿病。
“我跑到医院，医生说，你自己来的？走路来的？我说是的。医生很吃惊，说像你这种情况，很多人路都不会走嘞！我说我还在工作呢。医生叫我不要工作了。
“早5年前，我想过不做的。身体不好，三个女儿都劝我不要做了，在家享享福么好了。我准备把房子卖掉，有人订金都付了。我就打电话给老顾客，以后不做了，你们不用再来找我了。
“结果过了两天，20多个老顾客，下面县市里的都有，一齐跑到我这里，还打电话把我三个女儿叫过来开会。
“他们讲，要让你妈妈做下去的！做做身体好，不做身体要垮掉。你妈妈在这里，我们可以走动联系，她就是一个纽带，给我们交流聚会的机会。你妈妈不在这里，我们这一帮老家伙，也要散掉了……说到后来，我女儿很感动，当场表态，房子不卖了，让妈妈继续做下去。
“我也同女儿讲，不要担心我。这些老顾客真的很好，很照顾我，好像家里人一样。每天早上都是他们来叫我起床，说理发，我就起来了。五六点钟来叫也有的，还带早点来给我吃。那些从农村里过来的，就带自己种的菜、自己做的点心给我。在我这里坐到中午，肚子饿了，还问我有没有饭吃。真的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老太太收费很便宜，5块钱一个头。临走时，我和王鹏军送上10块钱理发费，老太太拼命推。又小又瘦的老太太，手劲那个大啊，连人高马大的摄影记者都招架不住，被推出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