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特派记者李敏、梁国瑞4月21日发自玉树

　　我们尽我们的可能，在震区寻找每一张面孔，我们想看见他们的微笑，也想深入他们的内心，倾听他们的疾苦。21日，我们沿民主路一直向西，上山，邂逅了才仁丹松一家。

　　就像一颗高原上的玉树，洗尽尘沙依旧开花。

　　才仁丹松

　　我们包的罗松旦扎的车，一路向西，满目疮痍。废墟连着废墟，白塔和经幡塔倒塌，扎西科草原上，稀少的草，大风一吹，风沙扬起，吹迷了路旁三位藏族小姑娘的眼睛。

　　她们在地上用树枝画着格子，满足于格子里世界的欢乐。

　　我们下车，三位小女孩害羞地低头。当我们说明来意，她们热情地指路。往山坡上去，一栋栋坍塌的一层平房比比皆是。

　　扎西科包含两个自然村——解放村和民主村。我们来到解放村，山坡的一幅画面吸引了记者，白色藏式帐篷外，一位藏族妇女掀开衣服，露出乳房给小男孩喂奶。旁边应该是小男孩的姐姐，正在给露天的灶台添火烧水。

　　震后的宁静生活。她们的身后就是她们的家，已经支离破碎。

　　喂完奶，藏族妇女撒手放开孩子，继续转着念珠，让孩子去玩。小姑娘看到了记者，睁大眼睛盯着我们。

　　小姑娘叫才仁丹松，11岁，在玉树二完小读4年级。在给记者写名字之前，她说自己手脏，用力攥紧了紧衣裳，擦手。地震以后，她就没去上学了，一是因为还没有复课，但才仁摇摇脑袋，复课了也不去上课了。

　　4年级的孩子汉语学得有限，她指了指身后多处开裂的家。记者弄懂了，她是怕地震让自己失去父母，家里已经损毁这样了，她已经无心上学，要陪在父母身边，帮忙重建这个家，“家里没钱了，我不上学了。”才仁在沙地上画着房子。

　　母亲显然听不懂汉语，疑惑地看着我俩对话。

　　地震给这位11岁的女孩留下了难以抹去的阴影，除了家园成为废墟，阴影还包括留在她心里的那一幕，压埋在废墟下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

　　说到爷爷奶奶，她只会说藏语。换作汉语，她称为“爸爸的爸爸妈妈”。

　　才仁丹松最后一次见到“爸爸的爸爸妈妈”，是在地震前一天，放学回家，在扎西科路一下中巴车，她溜进离路边不远的爷爷奶奶家，喝口酥油茶，翻箱子找零食吃。奶奶照例假装嗔怒，一边又要留她在家里吃晚饭，才仁丹松调皮地给个鬼脸，往山坡上的家中跑去。

　　奶奶很疼才仁和弟弟，是位热心的藏族大妈。

　　14日早晨，平常不过的一天，要说不平常，就是才仁睡了懒觉，以前都是7点半就上了公交车，今天迟到了10分钟左右。

　　才仁坐上了去学校的班车，爷爷奶奶也在外面溜达，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才仁下车撒腿往家里跑，跑到爷爷奶奶家，看到的是废墟一片，这时，妈妈才松卓玛也跑下山来，看看爸妈有没有事情。

　　才仁的爸爸拉巴一大早已经外出帮忙，他是水泥工，有活儿就干，没活儿也没法子。

　　爸爸联系不上，妈妈和才仁疯狂地在爷爷奶奶房屋里挖人。手指挖出了血，才仁哇哇大哭。后来又听说奶奶的出事地点，马上跑过去，妈妈把奶奶从废墟中抬了出来，母女俩背着奶奶发疯地往大夫家跑，但大夫家也没有人，才仁看着奶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爷爷的遗体也在另一处废墟下找到了。

　　爸爸从结古镇走回来，一家四口站在开裂的家门口，嚎啕大哭。

　　15日，爸爸借了一辆拖拉机，载着爷爷奶奶的尸体送到“阿嘎”(诵经超度的僧人)那里，为爷爷奶奶超度好，18日，与其他近千具遗体一起，在玉树火化。

　　才仁现在还怪爸爸拉巴，没有带上自己去看爷爷奶奶最后一眼，她哪里知道，爸爸拉巴是不想才仁伤心。

　　读不读书

　　在之前，才仁根本就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上不上学，读不读书？”

　　而地震之后，才仁丹松看着爸妈从家中连夜抢出衣物，搭起帐篷，妈妈每天抱着弟弟望着破裂的房子发呆，爸爸跑出去领取发放的救灾物资，这一家，已经断了收入。

　　才仁有点担心，并很快自己给自己的担心做了决定——不去上学。

　　21日，记者找到才仁时，一位同事给她塞了一块巧克力，她转身唤来玩耍的弟弟，塞进了弟弟的口中。这名藏族小女孩很懂事，每天要花5毛钱坐一趟中巴车去学校，虽然只有5毛钱，10分钟可以到学校，她还是悄悄地放学后走回来，省下回来的那5毛钱。

　　她工整地写在记者采访本上的名字，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看得出她对知识的热爱。当记者跟她描绘，学好知识，学好汉语，去城市的大学去，然后回来就有能力帮助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去支撑起这个家时，她晃晃脑袋，一双大眼睛在问：“真的吗？”未来的路显然超出了才4年级的她的想象，但她还是愿意跟记者说，她以后想把藏族的故事都写下来，给全国其他小朋友看。

　　上学，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因为才仁太懂事了。当她还是弟弟这么大时，一家人从一个叫“斜给”的故乡来到这里，玉树政府部门将这些游牧民统一聚集在一起，改变了他们靠草原吃草原的艰苦恶劣的游牧生活，免费为解放村和民主村的各家各户盖起了一层的房屋。现在大地震让这里成为废墟，村民们又获悉，政府还将免费为大家重建家园。

　　负责玉树县扎西科地区解放村受灾群众清点安置的玉树县司法局干部张玉贵来到才仁家中，确认家中两位老人在地震中去世，表示将以每人8000元以上的标准给予抚恤。记者也偷偷塞给了才仁一点钱，我们不忍心看到才松卓玛的眼泪，她继续手指转动着念珠，当通过张玉贵的翻译，她从记者口中得知女儿的想法时，这位朴素而美丽的藏族妇女慌乱地摇着头，表示决不让女儿失学。

　　小孩子懂事的顾虑，得到了玉树教育部门的回应，一位官员承诺，绝不让灾区一位孩子失学，教育部门将尽最大的努力联系上回家的孩子们，回到课堂，好好读书。

　　这是震区很普通的一则故事，我们找到了他们，记录下来，只为告诉您关于震区受灾群众的孩子们对上学不上学难题的现实抉择和忧虑。我们想告诉这些孩子，你们绝不会失学。

母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