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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两位务工者的背影。他们的去留抉择也许会影响浙江等东部省份的产业结构。 CFP供图 |
浙江日报讯 春节过后,“招工难”再次成为全国性的焦点话题。
就业形势变化的背后是宏观经济的暗流涌动。“招工难”究竟“难”在哪?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深层经济动因?对东部沿海企业又意味着什么?在“十二五”的第一个年头,关注“招工难”,已经成为理解浙江经济新的发展定位的关键所在。
本报今起将推出“新春用工调查”连续报道,通过生动的人物、故事,为读者还原当下“招工难”的真实图景。
舅舅的期望和表妹的纠结
本报记者夏芬娟发自河南新乡
无论是刚下飞机,在河南新郑机场,还是在河南新乡市里,随处可见的房地产广告都在无时无刻提醒着我:这里已经不是那个曾经的传统农业大省了。
新年第一天,和在一家宾馆任职的舅舅聊天,话题不知不觉便转移到房地产投资上来。原来,舅舅和舅妈去年赶在当地楼价大幅上涨前,在新乡新城区购买了两家店铺,如今,这两家店铺的售价每平方米已经达到6000多元,短短几个月时间里,涨幅超过50%。
5年前第一次来新乡时,新乡给我的感觉是那么地落寞。那时,即使是在新乡市区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到处可见老国企的旧公寓和宿舍房;走在市区那些已显陈旧的公园里,到处都是正在休闲的老人和小孩,没有支柱产业、劳动力收入低,让这里的多数年轻人到外地务工谋生去了。
在舅舅一辈的许多同龄人,许多都是在上世纪90年代,随着当地纺织企业的衰落、南方纺织产业的崛起,纷纷选择外出务工,相伴到南方城市闯天下。他们也成为新乡率先富裕起来的一批人。那时候舅舅一辈对下一代最期望的就是,能读好书,考个好的大学,走出新乡,到南方城市来寻一份稳定的工作。
今天的新乡发展之快速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稳定的工作、成功的投资,有房有车,有其他的商业置业,家里还养着一只贵宾犬,舅舅一家用自己在新乡当地颇为“小资”的生活,彻底颠覆了曾经的窘境。让子女出去闯天下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搁浅。
“家门口的机会也到处都是,除了国营企业,好的私营企业也有的是。真的不行,让他们自己创业也可以。”舅舅现在这样教育大专刚刚毕业、即将踏入社会的女儿。
其实不用父亲教育,23岁的表妹自己也没有非出去不可的想法。她说,在新乡市,她一样能寻找到她追求的那些时尚,随时可以邀上一俩好友去看当下热映的影片,为什么非出去不可?
这正道出了新乡人孟雪的心思。在温州一家制造企业工作一年的孟雪,原本只打算回家过个年就回温州,但是新乡的变化带给她太大的震撼。
“新乡市明显变大了!”小孟感叹,她选择去南方打工,是为了增加阅历,增长见识;但是一年来始终没有归属感——在外时间越长,越是想念家,现在家乡的变化更让她没有了出去的动力,“今年还会出去,主要看南方的机会,有好的工作,有发展空间,自然会留下来;但是如果和家里的待遇差不多,那不如回家来更舒坦。”
“县官”的招商新举:劳动力
本报记者刘刚发自安徽太和县
“希望你为家乡牵线搭桥,多介绍浙江企业来投资。”
2月5日,正月初三,春节回家后的第四天,在县里举行的“在外人士新春茶话会”上,一位县领导恳切地对我说。
我的家乡太和县位于皖北平原,面积1800多平方公里,历来是一个农业和人口大县,全县有170多万人,因为工业欠发达,每年都有很多人外出务工,根据最新统计,2010年全县外出务工者有40多万。
但变化也正在悄悄酝酿着。
就在茶话会上,一位县领导的致词引起我的兴趣,在谈到本县发展优势时,他特意强调,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已经不再是发展的包袱,而是工业发展的主要优势,在东部沿海已经出现招工难的背景下,更要充分发挥这种优势,承接更多东部产业转移企业。
这位县领导的论点很快就得到响应,随后在茶话会上,一位新疆安徽商会执行会长当场宣布,经过前期考察,他决定,在太和投资1.5亿元建一家纺织服装厂,能够提供就业岗位1000多个。
“现在势头很好,领导都是一门心思抓工业,有点像浙江当年发展民营经济的样子了。”与我同桌的有一位是县政府办公室的负责人,在聊天中,我们很自然地比较起浙江和安徽的发展。
他认为,两省的根本差距就在工业发展上,以前安徽很多地方不知道怎么样来发展工业,这些年慢慢开始觉悟,到浙江、江苏等邻近先进省份学习,从上到下各级领导对发展民营经济、发展工业都拿出了极大的热情。
对这种热情,早在五、六年前,我其实就有所感受。记得2006年春节回家后,为了完成报社布置的一篇在外浙商发展的报道,我在大年初二找到了太和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负责人。原本以为正值春节,他不会带我去采访,没想到他听后二话不说,带着我在开发区采访了一整天。事后,他坦率地对我说,我这个来自浙江的记者,可以通过报道让更多浙商来太和投资。
这种发展热情,在今年,我感受得更加直观。
在太和,有一个叫做樱桃园的地方,盛产优良樱桃。这次回家,父亲告诉我,现在那里通过招商引资,投资建了一个大型农家乐,生意红火得很。年初四,我和家人驱车来到这里。果不其然,在大片樱桃园边上,矗立着一座全新的仿古建筑群,其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仅从外观看,简直就是浓缩版的“安徽滕头村”。唯一的遗憾是,这里春节假期不营业。
太和医药产业的发展也是如此。一位做医药生意的亲戚告诉我,这些年,为了发展医药产业,县里先后投资建起六座医药大楼,形成了全国最大的西药批发市场,同时还规划建设了一座医药产业园。
对工业发展如饥似渴般的热情,自然也会影响安徽这个外出务工大省的劳务输出市场。我的一位小表弟大学毕业后,去年在杭州一家企业做了半年多,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合肥一家企业。今年春节,表弟告诉我,合肥工厂的工资与杭州差不了多少,但生活成本更低,离家又近,今后他打算就在合肥成家了。
堂兄的打工账单
本报记者郑全庆发自湖北十堰
堂兄青山在瑞安打工已经六年了,往年的正月初十前,他必定已经踏上南下的火车。但是今年,他却迟迟没有动身。去瑞安,还是留在湖北十堰?堂兄一时拿不定主意。
个中原因就在上面这份打工账单中。
堂兄今年四十有余,没有什么学历,懂得一些电机维修技术,尽管水平并不高,但好歹也算个技术工人。他在瑞安市的一家小型汽配公司打工,月工资有2200元,去年下半年,由于企业不景气,实发工资只有1800元。全年收入在两万元左右。
从十堰到瑞安有一两千公里,坐火车大约需要25个小时。为了省钱,他从来不买卧铺,尽管如此,来回一趟票价就要六百多。每到春节,车票总是非常紧张,今年也不例外。到了年三十下午四点多,他才风尘仆仆赶回了位于十堰郧县城的家。
以往回家,他总会兴致勃勃地讲述温州人的富有以及高工资,但今年却感慨万千,“我们这儿现在变化好大,想不到高速公路都快修到门口了,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家乡的变化,不仅仅是高速公路和成片的建设工地。位于鄂西北山区的十堰,因为有东风汽车公司而得“车城”之誉。得益于汽车行业的景气,当地的工业区一个接一个建立起来。这自然带来用工需求的增加,甚至出现了“招工难”。当地一些企业为了“抢人”,大年初三就办起了招聘会。在餐饮、销售等行业,缺工问题已经成为常态。
对堂兄触动最大的则是工资。我们的一个年轻本家在当地一家汽配企业操作机床设备,因为技术比较熟练,月工资也可以拿到两千多元。在当地一家名叫远崇铸造的普通汽配企业,工人的平均工资达到1600元以上,而且提供食宿。重要的岗位,工人工资也可达2000多元。即使在进入门槛很低、用工需求量大的超市,初入职者的工资至少得八九百元,工作半年以上基本能达到1000元。而就在三四年前,这些行业初入职者的工资只有四五百元,拿到800元就已经很不错了。
亲友们告诉堂兄,他要在十堰找一个1500元至2000元工资的岗位并不会很困难。因此,从这份账单可以看到,按照这个工资水平估算,留在当地工资会有所减少,但是基本也在两万上下。
不过,瑞安的生活成本显然会更高。比如房租,他租住在瑞安一个偏僻位置,房子有几个平方米,每个月要租金200多块,用他的话说,这已经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但是在十堰市,500元可以租下两室一厅的套间,100元租来的房子绝对不比瑞安200元的差。此外,饮食起居、交通通讯等开支都会有所减少。
收支相抵之后,堂兄的结余和在瑞安时相差无几,然而因此却可以弥补外出打工时留下的亲情账单。我们的那位本家每天下班后,可以回家看孩子,料理家务,这让堂兄很羡慕。因为妻儿在县城,父母在农村,家中有事,他往往只能打个电话“遥控指挥”,好不容易回趟家,路费和时间也让他难以消受。他和家人只能常年忍受相思之苦。这,正是千千万万和堂兄一样的中年打工者,难以承受的生活之重。
正月初一,堂兄就急切地赶回老家看望年迈的父母,至今还在乡下。尽管老板已经在催促他上班,“说今年一定涨工资,要涨到2500元以上。”但是他更希望留下来,“不行的话,就再去瑞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