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常有这样的镜头:
千辛万苦做好一顿饭,却在最后关头弄翻了桌子,绝望的主妇面对满地狼藉,嘴中嗫嚅:“这不是真的。”外出郊游,回到家中,发现小偷破门而入,金银细软席卷一空,来不及放下背包就先惊呼:“这不可能。”
“不是真的”、“这不可能”,背后的潜台词其实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否认,来源于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拒绝承认那些使人感到焦虑、痛苦的事件,以躲避心理上的紧张和不安。
电影植根于现实。在一些新闻中,我们也总能听到各种高调的否认:跨省刑拘中,新闻发言人表态“不存在公权滥用”;媒体曝光某协会让企业交钱入会,负责人站出来说“报道不实”;有机构提出香烟中重金属超标,相关企业立即予以否认……
毋庸置疑,一些否认性的表态,确实是以事实为准绳,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很多不实的传言,或是胡乱引申的猜测,或是居心叵测的造谣,可能会损害到企业的商业声誉、部门的社会公信,甚至影响到社会稳定。对于这样的传言,否认有利于澄清认识,不仅重要,而且必要。
但也要看到,很多否认却是类似电影中的“习惯性否认”、“下意识否认”。只要对自己不利,不管是学界讨论、媒体报道还是网络传闻,不问事态进展,不问青红皂白,张口就是“没有这事”、“纯属谣言”。反应之快、结论之简,难以让人相信是经过调查研究、经过分析论证的表态。这样的习惯性否认,也正有“防御机制”的作用: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不愿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因而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否认的沙中。
实际上,即使确属谣言,应该否认,也不能简单说个“不”字了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掌握发言权,就要在深入调查基础上,以事实说话,用数据支撑,给人合理、确凿的解释。正如一些地方对地震传言的辟谣,如果不只是个“没有”的结论,而能耐心分析地壳活动、探索谣言成因,或许能起到更好效果。
更多时候,这样的否认还是下一步“处置”的伏笔。没有问题,自然是好;如果有问题,也用否认赢得了时间。舆论热点层出不穷,用“拖”字诀可以淡化关注、分散眼球,还可以从容组织力量,进行危机公关,最后该瞒就瞒、能压则压,这总比先自我检查、自我批评来得“主动”。
如果真有问题,否认终究只是掩盖,正如有了伤口,只用衣服遮住,不消毒上药包扎,可能发炎溃烂。习惯性否认的危害,早有前车之鉴。金浩茶油致癌物超标消息传出,企业与政府部门“携手辟谣”,最终双双陷入被动;2008年3月安徽阜阳出现儿童手足口病,当地政府出面否认,导致疫情因未受重视而几乎失控。
更大的副作用,在于习惯性否认对社会信任的蚕食。失实否认被揭穿的闹剧,如果不断上演,会让人减少对一些权威发言者表态的期许,进而强化公众对各种否认的拒斥心态。在这样的心态之下,不管是否认也好、辟谣也好,甚至是发布信息、公开声明,都会遭到怀疑、遭致否认,陷入莫衷一是的混乱。
电影中,“不是真的”、“没有可能”的否定,不会影响重做美食、报警缉盗。现实终究不是电影。社会管理不是单边儿的事,只有长期互动的信任,才有关键时刻“给力”的引导与处置。这不仅是一个形象问题。如果“否认否出肯定、辟谣辟出谣言”,“狼来了”的故事,难免会有新的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