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蔡胜对墙上挂件里这句话深有感触
浙江在线杭州5月17日讯(记者 包勇) “蔡疯子要结婚啦!”“什么,就是当年看谁不顺眼,动手就打的蔡疯子?”“不是,是见人不方便就帮的蔡疯子!”……
在杭州都市水乡一带,一个消息被飞快地传递着。
结个婚,社区里的居民为什么会起那么大反应?其实,居民口中说的蔡疯子是同一个人。
“蔡疯子”名叫蔡胜,今年53岁,17岁开始混迹江湖,靠拳头称霸拱宸桥一带。之后,因为伤人被判死缓,出狱后,成了一名杭州映月社区的一名社工,是居民们眼里的大好人,超级和事佬。
从看谁不顺就动拳头,再到看谁不便就帮,这位江湖大佬是如何转变的?这位大佬又有什么传奇故事呢?
《古惑仔》:“江湖既不是江,也不是湖,江湖的意思就是黑社会。一旦入了江湖,一辈子也无法走出去。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个叫陈浩南的古惑仔曾这么感慨,“江湖里没有水,一滴也没有。这里只有血,比水更浓的血!”
当身高只有1.70,穿浅蓝色POLO衫,浅色牛仔裤和一双褐色皮鞋。“蔡疯子”开门时,真难以想象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老大。左青龙、右白虎、刀疤……全都没有。
“小伙子,电影看多了吧!”蔡胜笑着拿起一把菜,放到水龙头下洗。该做饭了。
“老人喜欢吃青菜,要多做一些,一会给孤寡老人们送点去。”边说着,蔡胜从厨具里拿出一把菜刀,切起了菜。
蔡胜切菜的手法非常熟练。“以前一拿刀,人就变得冲动,谁敢挡老子,老子砍了谁。现在拿着刀,却很平静。”蔡胜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1982年。
1982年,冬天的夜,冰凉如水。月亮孤零零地挂在上空,光线暗淡。月光下,四条影子踩着自行车出现在了崎岖道路上,不一会,影子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不远处,是勾庄一处码头,几名工人正在搬运货物。停靠在岸边的货船上,透过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有一群正在喝酒聊天。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漫天落叶。四名男子利用黑色掩护,缓缓接近货船。突然,一名男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马刀,面露凶狠,冲向码头,见人就砍。顿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正在船内喝酒的人看到外面有人打架,立刻唤醒船内其他人,20名船员带着菜刀、板凳、铁棍冲了出来。慌乱中,有人竟把衣服穿反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两帮人从岸上打到船上,又从船上打到岸边,一不小心,船上的煤油灯被打翻,船着起火来,4名黑衣男子趁乱杀出重围,骑着自行车赶紧离开,只留下身后的叫骂声和惨叫声。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月后,4名黑衣人被缉拿归案,蔡胜便是其中之一。“一人被砍成终生残疾,两人被砍成重伤。”蔡胜放下手中菜刀说,4人中有两人被枪毙,自己和另一人被判死缓,送到青海劳改。
《古惑仔》海报
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蔡胜用“空虚”两字进行了概括。“17岁开始在社会上闲荡,没事就找点事打架。”蔡胜说,看到路边有人抽烟就去讨,不给就打。那时候的他,就是派出所的常客。
“因为未成年,派出所进了出、出了进,来来回回自已也数不清了。也在金华少管所呆过,出来还是一个样。”蔡胜说,因为打架没理由,所以江湖人送称号“蔡疯子”。
当时,在拱宸桥一带,蔡胜小有名气,弟兄也多了不少。“要是打架,叫个上百个兄弟没问题。”蔡胜说,不少人见到他都绕着走路,蔡胜觉得威风,开始将“拳头”打向城南、城西。
“南星桥、城站、蒋村都打过,一次在清江路火拼,就在路边对砍,把整条马路都堵了。”蔡胜说,年轻时几乎天天打架,说近千次也不为过,真名知道的人不多,可“蔡疯子”三字却是响当当的。
到处打架,难道就不怕人暗算?蔡胜说,每次上街,看似两手空空,实际上身上藏有两把刀。“一把60公分左右的马刀放在袖子里,一般人看不出来,另一把匕首藏在兜里,备用。”蔡胜比划了下说。
做一方“大佬”,外表看似风光,内心却是提心吊胆。如今,看着自己的小屋,蔡胜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做“踏实”。“人是漂泊的船,家是温暖的岸。”蔡胜指着墙上的挂件,念着让他深说。
《监狱风云》:从表面上,这部影片反映出监狱这个充满阴暗面的地方,暴力、血腥处处在不经意中爆发,但其实,这是一部导人向善的励志片,劝大家爱惜自己,别行差踏错,别犯法。导演林岭东就曾忠告市民:“监狱是很黑暗的!没有什么特别事就别胡乱入了。”
一望无际的沙漠,在沙漠里跑啊跑,但怎么也跑不到头,人们口中的海市蜃楼并没有现。终于,跑累了,一头栽在沙漠里……
这是蔡胜梦里常常出现的场景。因为伤人被判为死缓,1983年,蔡胜被送到青海一监狱进行劳动改造。“这监狱在沙漠里,越狱逃亡想都别想,几百公里内没有村庄、没有食物,就算逃出去,一样死路一条。”蔡胜回忆道。
监狱的生活更是艰苦。“没有大米,只有青稞和韭菜,吃不惯。而且海拔高,很不舒服。”蔡胜说,不仅饮食不习惯,青海的天气更怪,早上、晚上温度在零下10度左右要穿棉衣,只有中午比较舒服。
“每间牢房里住12个人,每天早上要6点起床,到户外做铁钳、老虎头和扳手,晚上9点钟睡觉。”蔡胜说,监狱里都是全国各地的重刑犯。
在电影里,犯人在监狱中打架斗殴,手中都会有持有武器,比如常见的有毛巾、牙刷、饭盒等等。“这些都是电影演的。”蔡胜笑着说。
不过,有一点跟电影里很像,就是大家都以地域划分亲疏。“怕被别人欺负。”蔡胜指着窗户外几位正在纳凉的居民说,老赵、老陈都是那时候在一起的狱友。
“要是大家都不好好改造,现在怎么可能还在这享受阳光呢?”蔡胜很有感触。
《监狱风云》海报
在监狱里,蔡胜打过架,也是惟一的一次打架。打架对象不是犯人,而是监狱里的教导员。
“早上6点教导员来掀我被子,我骂了一堆脏话,然后说再掀就揍他。这话直接激怒了教导员。”蔡胜说。
起床走到户外,蔡胜趁教导员不备,拿起边上一块砖头,朝他头上狠狠砸了下去。
“我被关了三天禁闭。”蔡胜说。独自一人呆在小房间里,一动不动,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他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混乱人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想起了那些温暖的来信。
家人来信,是蔡胜最开心的时候,看着熟悉的字迹,眼泪总会情不自禁流下来。“12年里,流的眼泪足足有1脸盆多。”蔡胜说,那时候,他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只有家人还在遥远的杭州没有放弃。
“从死缓变为无期徒刑,再到18年有期徒刑、减刑,最后提早6年出狱。”蔡胜说,离开监狱前,床头的墙上,留下了一片计算时间的“正”字。
1996年,5月15日,蔡胜踏上了从青海开往杭州的列车。经过7天7夜,火车在22日到达杭州,走下火车,蔡胜大喊一声,“我又回来了。”
可一走出城站火车站,蔡胜傻眼了,在监狱里的12年,杭州变样了,一切都变得非常新鲜,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光鲜的衣服,烫着时髦的发型,腰间还别着BB机,蔡胜不知所措了。
《江湖大佬“蔡疯子”传奇》:这本电影的导演就是蔡胜自己,每当蔡胜看到晚上路边有年轻人斗殴,就仿佛看见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禁要深深惋惜。蔡胜希望自己的人生经历能给年轻人一些启示,多为社会做贡献,少些虚度光阴。青春是无法追回的。
映月社区的调解室里,两位老伯为住房漏水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两位大伯虽然年事已高,但脾气却十分火爆,任工作人员怎么劝也不听。“他们都是有劳改经历的。”围观的一位居民小声说。
这是,蔡胜走过来,颇有点江湖味道地一手拍着两位大伯的肩,一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兄弟,有什么事好好商量,吵没有用,给我老蔡一个面子,这些事只要公正地解决了就行了。”
“老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两个大伯冲着蔡胜说。蔡胜笑着说,听社区的,社区一定会公正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蔡胜已经成为社区和谐理事会成员,而且还是助老助残站的负责人。“要是换了以前,有人对自己啰啰嗦嗦的,早动手打了。”蔡胜说,现在回到拱宸桥散步,不少认识自己的人还是躲得远远的。
一会江湖老大,怎么做起了和事佬?2008年,一直拿低保的蔡胜领到了廉租房,搬到了水碧苑。这个小区在杭州是一个非常特殊小区,在1406居民中,有398名残疾人,有“双劳”经历人员有302人。
在这个社区,办事大厅时常会有或唱或醉或心情不好或患精神疾患病人来吵闹;在这个社区,保洁员要戴头盔上岗,因为不知何时啤酒瓶甚至是大小便会从高层住房中扔出来。
2008年,映月社区成立了助残助老站,蔡胜第一个报了名。蔡胜说,“社区跟我的亲人一样,没有抛弃我,没有歧视我的经历,而是经常到家里看望我,我很感激,想回报社区。”
“这个社区就像一个大家庭,在社区里,同样是残疾人,低残的人还会帮助高残的。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帮助别人?”蔡胜说。
“当时要不要用蔡胜,社区也有担心。一方面希望用他的‘江湖地位’治治那些无赖,一方面担心他,会不会照顾好残疾人和老人。”映月社区书记李琳说。
经过考虑,社区给了蔡胜一个机会。“社区里不少‘牢友’看到蔡胜不仅天天给十多位孤寡老人送饭,还在社区做起了和事佬,都觉得不可思议。”李琳说,曾经的“偶像”变成了社工,很多“牢友”都看不惯。
如今,说起蔡胜,居民张大伯竖起拇指举了个例子。半个月前,11幢4楼的老人患有老年痴呆,把身子趴在空调的隔板上,大半个身子已经露在阳台外,摇摇欲坠。
“蔡胜跑来,第一时间冲了上去。从隔壁住户的阳台毫不犹豫地隔空一跳,牢牢把老人摁进了阳台。”张大伯说,两家阳台中间有1.5米的距离,要是老人掉下来,肯定连蔡胜一块拉下来,太危险了。
不仅市民夸蔡胜,10多名“牢友”还从蔡胜身上看到了自己,找到了生活新方向。做了20多年牢,已经57岁赵大伯如今在社区的阳光庇护中心,负责照顾精神病人。“老蔡的转变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希望。”赵大伯说。
蔡胜的转变,还让他收获了爱情。女朋友钱女士相信自己的眼光,“一个能给孤寡老人送饭、照顾残疾人的人,能坏到哪去?”
工作、生活、爱情这是蔡胜之前都不敢想象的,如今都一一成为现实,蔡胜表示,社工越做越有味道,而且会一直做下去。高兴间,蔡胜哼了小调,“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注:应主人公要求,主人公名字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