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分类，这个词再熟悉不过。尽管各地有不同的分类方法，但“可回收垃圾”始终是不变的一项。

　　不过，你可曾想过，可回收垃圾最终去了哪里？它们有的卖给了走街串巷的“破烂王”，有的通过“互联网+垃圾回收”投到了智能箱，有的由政府买单进行分类处理……然而，这又分别面临着无照经营行业混乱、无分拣设备无法处理垃圾、成本高昂可持续度低的问题。

　　在宁波，一个名叫“搭把手”的再生资源回收体系，正在深挖“可回收垃圾”。它由宁波供销合作社和当地企业共同开发，投入运行10个月来，已在1000多个小区落地，累计回收总量3.5万吨，不仅受到居民热捧，更让垃圾利用变得高效率、低成本。最近，它还受到联合国亚太经济社会委员会的邀请，将于明年5月赴纽约联合国总部，参加联合国塑料减排大会并做展示和推介。

　　“搭把手”真有那么好？我很好奇，来到现场体验。

　　垃圾扔进“盒子” 现金打进手机

　　在江北区的三和嘉园，扔垃圾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有趣，还赚钱。”居民们向我介绍起“搭把手”。在社区的公共活动区域旁边，有一个长方体的“大铁盒子”，5米长，1米宽，1人多高，通体湖蓝色。大铁盒子左边有3个“窗口”，分别写着“玻璃回收”“塑料回收”“织物回收”，右边两个“窗口”最大，都写着“纸类回收”的字样，可见，“纸类回收”是这个社区里居民投放物的“大头”。在大铁盒子中间有一个触摸操作屏，屏幕右侧有一个专投饮料瓶的小窗。这就是宁波第一个自主研发制造的“搭把手”智能回收站。

　　在小区居民的指导下，我用手中的两个矿泉水瓶做试验。打开微信小程序“搭把手回收”，从操作屏调出投放类别的二维码，手机一扫，写着“自动投递口”的圆形投放门就打开了。放进一个空饮料瓶，一次一个，我的此次投递一共赚了8分，我可以选择把它转入“微信零钱”。

　　居民们还告诉我，这些投掷口很“聪明”，装上了智能识别系统，投掷口底下，还有感应秤，会自动称重并结算。我在这里投的每一个垃圾，都被后台系统记录下来，若是故意错投，比如把金属放到纸类中趁机多“赚”钱，后台都能追溯到，钱也会被扣掉。

　　一旁的小区业委会主任熊佩娜说，以前垃圾分类挺难，不仅要上门去宣传，还得安排专人每天盯着每家每户的垃圾桶检查。但“搭把手”改变了这一切。落地没满百天，业主们就又去申请装了第二个。一个瓶子4分，一斤报纸7角7分，一斤泡沫5角……居民排着队前来扔垃圾。这般景象远超出熊佩娜的预料。

　　“垃圾分类好玩又能赚钱，这样才能发动更多居民自觉进行垃圾分类，然后逐渐养成分类的好习惯,这个小区居民投放正确率已超90%。”“搭把手”负责人闵亚军说，扔垃圾前虽然多了做源头分类这一步，但通过智能化设备这个过程并不复杂。

　　放进去的每一件“垃圾”都变得有价值，积攒下来的零钱可直接兑换现金，也可以去换柴米油盐酱醋茶。熊佩娜对此颇为满意，“垃圾就是错放的资源嘛！”

　　除了自动化机器，还有人工服务站点。在鄞州区水榭花都苑，我发现“搭把手”成了一个用集装箱改装的“便利店”。工作人员王丹丹正在把最新的回收价目表挂出来，价格全市统一，随行情做调整。说话间，她的手机时不时“呜呜”地震动。这个小区老年人居多，经常来问价格、请她上门回收。

　　有了“搭把手”，居民们感到小区里的“破烂王”也明显少了。宁波市供销合作社经济发展处处长郎文琴告诉我，宁波的“破烂王”一度有3万人之多，有一部分无证无照经营，有一杆秤、一辆三轮车就可以开工，然而，行业的混乱可能产生各类隐患，还有随意拆解垃圾带来的环境问题。

　　“搭把手”看似用智能化的设备代替传统的“破烂王”收垃圾，却远不止这么简单。眼下，有大量社会资本在尝试“互联网+回收”模式，有的因经营不善半途而终，收来的垃圾后续处理也不规范，产生新的问题。

　　郎文琴介绍，好的垃圾分类回收系统，需要有效的前端来解决“垃圾怎么投”的问题，也得有强大的后道来实现“减量化、资源化”的目标。

　　车辆就近接单 人工规范分类

　　物流运输和垃圾分拣，是“搭把手”最核心的环节。一年前，宁波供销集团公司和宁波富邦（控股）集团合资设立宁波供销再生资源科技有限公司，探索用大数据把核心环节精确到每一步，把“收垃圾”与“用垃圾”整合起来。

　　我来到位于鄞州区的姜山再生资源分拣中心，这个占地约10亩的湖蓝色大仓库里，一辆辆密闭式清运卡车进进出出——运来居民投放的垃圾，送出已经分拣好的垃圾。在这里进行的每一个操作，都是由大数据运算出的结果来“指挥”。比如，目前清运车有100余辆，智能箱的感应秤会在满仓时，通过车联网系统，向位置最近的车辆发出清运指令，车辆就近接单、选择最优线路前往清运，实现“即满即清”。

　　我注意到，车辆经过院内的地磅称重后，不同的回收箱被拉到分拣金属、玻璃泡沫和大件垃圾的三个工作区。回收来的垃圾，经过二次分拣、打包，可直接利用的资源如纸类、塑料类、金属类、家电类、玻璃类等直接送达符合规范要求的加工利用企业。

　　我跟随一个装饮料瓶的回收箱来到仓库中，工作人员在自动化机械的帮助下，把常人看来没有什么区别的瓶子一个个分开来。PE、PET、PVC、PP、PC……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一旁监督，口中念念有词。他叫王敏，33岁，是该中心的负责人，手下有14名员工，服务于鄞州区100万居民，每天仅饮料瓶，平均就要回收、处理2吨。

　　“看不出来吧，我曾经在宁波做了6年‘破烂王’。以前，我是每天下午骑着三轮车，沿街叫喊，上门回收，收多收少凭经验和运气。”王敏笑着说，“搭把手”让很多“破烂王”被“收编”成了正规军。

　　王敏告诉我，以往一个废弃快递纸箱的回收再利用至少要过五关：“破烂王”、回收网点、打包场、“黄牛”、回收工厂。其实，每一关都意味着成本，企业主动去找回收工厂进原料时，成本可能已经翻倍，这样的链条导致国内再生原料成本居高不下，很多企业不愿意用国内的再生资源，转而用漂洋过海的“洋垃圾”。近年来随着国家对“洋垃圾”进口禁令的逐步实施，如何降低再生原料的成本又成为新课题。

　　在“搭把手”，无论可回收垃圾体积大小、价值高低，它都“来者不拒”；回收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开着统一喷涂的回收车，提供规范化的服务，一改“破烂王”们“游兵散勇”的形式；全流程智能化管理，送到回收工厂，回收流程大大缩短……试点半年多以来，可回收垃圾的市场秩序正逐步好转，同时也悄然改变着当地的再生资源行业。

　　技术降低成本

　　实现多方共赢

　　“搭把手”火了！不久前，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在宁波主办了一个现场会，主题是城乡再生资源回收体系可持续模式。现场来了全国40多个城市的近300位代表。当天晚上，经过现场体验后的代表，纷纷提出要对接引进“搭把手”。工作人员摆了8张桌子，一对一谈，后来又不得不加到16张，一直谈到晚上10时多。

　　上个月，联合国亚太经济社会委员会宏观经济政策和发展融资司发展融资部主任Tientip Subhanij在参观“搭把手”项目后给予了高度评价，邀请项目负责方于近期赴联合国做展示和推介。他们被触动的点，在于“搭把手”的高技术带来的低成本。

　　“居民在前道有粗分，后道可以节省50%的人力成本、20%的土地成本、30%的设备成本。”郎文琴给我算了一笔账——

　　每个回收站平均设备成本4万元，少数网点需雇佣人工，平均每月工资约4500元。每个分拣中心投入近600万元，占地10亩，用的是政府的划拨地……算下来，平均每个区县财政一次性投入850万元。按照目前测算，全年可回收可利用资源4.5万吨。回收率提高了，支付给填埋场、焚烧厂的费用自然也减少了，从而减轻了财政支出。

　　针对不同场所产生的垃圾种类不同，“搭把手”还设计了多种回收模式：城市小区有智能回收站；农村以流动车辆定时定点回收和“人工+智能回收站”服务为主；大型小区会安排工作人员值守；新入住小区会放一两个6立方米的建筑装修垃圾回收车……这不仅实现了精准回收，也控制了成本。

　　简单来说，在前三年政策扶持培育期过后政府不用额外投入，就可破解垃圾分类回收中投放、清运、分拣、利用等难题，可以说，“搭把手”实现了居民、企业和政府“多赢”。

　　“‘搭把手’模式不是盲目地进行源头分类，而是重点解决了去向问题，是一种可持续性的、可推广的模式。”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副秘书长唐艳菊评价说。

　　眼下，“搭把手”在宁波全市居民中的认可度越来越高，后台的垃圾数据量也在持续上升。从今年1月的1358吨，稳步增长到了8月的6126吨、9月的6844吨。

　　据悉，到今年年底，将有2000个回收站出现在宁波的住宅小区、公共场所、乡村镇街，中心城区每个区至少建起一个分拣中心，实现主城区全覆盖。

　　专家认为，“搭把手”用的是“先分类再回收、市场出钱百姓分”的模式，从社会成本和运营效率上讲是较为合理的体系设计，而由政府长期“买单”的垃圾分类模式，一旦脱离财政支持，就难以持续经营运转，也违背了让居民自觉养成垃圾分类的初衷。

　　老百姓得便利和实惠，垃圾分类更高效、可持续，资源回收低成本、更规范，这就是“搭把手”的不简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