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县只有9辆出租车，动物的新闻比人的多；按户均4人计算，县城里差不多家家都有人“吃公家饭”。前不久，佛坪顶着全国最袖珍县城之名，引起全国人民的热议。

　　佛坪全县总人口仅3万人，如果不是淘宝等电商平台，年轻人只会越来越少。但如今，依托淘宝强大的运营能力，从前远赴浙江、广东打工的年轻人陆续回乡创业，以秦岭土蜂蜜、菌菇、山茱萸为代表的佛坪特色农产品远销全国各地。近日，钱报记者到这个秦岭深处的小县城一探究竟。

　　县城没有肯德基、麦当劳

　　博物馆里的假人比游客多

　　椒溪河从群峰四起的秦岭南麓缓缓流过，孕育着佛坪，县城里的8000余人生活在河的两岸，其余2万多居民散落在周边群山里。

　　从西安坐高铁到佛坪，仅需40分钟，三四辆出租车等在火车站出口，余下的出租车则在十字桥头的汽车站，那是县城中心。从高铁站打车到县城中心，并不远，车费10元，本地人宁可选择走路。

　　县城里没有肯德基、麦当劳，只有一家名为“乐麦客”的店卖炸鸡汉堡，不远处的“唯有时光”咖啡馆已经倒闭。

　　人少成了限制佛坪发展的主要原因。95后黄子晴是佛坪博物馆的一名接待员，每天接待的游客还没有展览厅里摆的假人多。她坦言，旅游局也想过招商引资，在佛坪开大型综合体，但最后都被资方以人口过少拒绝。

　　几年前，有个学长在佛坪开出第一家健身房，全县年轻人都跑来捧场，黄子晴也办了一张1000元的年卡。很快健身房倒闭，学长卖掉器材后失联，黄子晴没能等来退款。

　　马头墙翘首长空，与别处并无多少区别的老街，是游客密度最高的地方。街道以餐厅为主，一个店铺的租金一年也要3万元。

　　街上有佛坪唯一的房屋中介公司，墙上只挂出四套房源，一套县城中心120平方米的房子，售价31万。

　　老街往下走便是新街。作为佛坪的商品一条街，这里以生活用品店为主。卤味店的老板娘忧心于6000元的年租金，店多行人少。大多数店主搬出板凳在门店前打双扣，老年人则围坐在一起下象棋。

　　县城发展过去遇到瓶颈

　　留给年轻人的机会并不多

　　在佛坪，打印店也很常见，时常可以看到把衬衫扎进裤腰的年轻人从这里进出，透明文件夹里放着各种填表文件。

　　公开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底，全县有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编制人员2194名，除了一部分在各乡镇，大部分在县城。按县城常住人口8000人、户均4人计算，差不多家家有个吃公家饭的人。

　　黄子晴正在备战今年的公务员考试。她现在不是事业单位正式编制，做接待员月薪就2100元，考上公务员收入能增加不少。她谈起去年的考场，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有从北京回来考试又飞走的同学，有带着两个孩子在考场外等候的人……她和300余人竞争同一个岗位。

　　县城里的快递三轮车上印满公务员或事业单位面试课程的宣传，但县里的新华书店找不到备考公务员的用书，里面三分之二是少儿图书，店员提醒客人，可以去图书馆找找。

　　图书馆里也没有黄子晴想要的书，不过通过淘宝她可以买到各种备考公务员的用书。

　　年轻人很少踏足图书馆。一位80多岁老人，戴着放大镜和老花镜，常年看一本《核武器100问》，下午的图书馆是小学生们做作业的场地。

　　除了旅游，佛坪找不到大型支柱产业。20世纪80年代，佛坪县龙草坪一带，有着近万名伐木工人，莽莽原始森林里，大树被钢锯伐倒，做成铁路枕木、建筑材料……熊猫、朱鹮、羚牛、金丝猴在巨树的倒塌声中匆忙逃进深山。人们在这里开宾馆、办食堂，赚了大把的钞票。

　　失去树木的庇护，佛坪遭遇两次洪灾。为了还珍稀动物栖息地，保障用水安全，佛坪关停了伐木厂、石英厂、硅碳棒厂等。如今，佛坪全境列入限制开发区域，伴随着工业项目的关停，留给佛坪年轻人的出路，似乎只有当公务员、进事业单位或者外出务工两条路。

　　开淘宝店、经营快递

　　出去的年轻人又回来了

　　2009年，耖洋洋一头扎进东莞的车间，成为手机厂实验员，每天从1~1.5米的区间摔落手机，做分析记录，月薪1800元。

　　耖洋洋出生于1991年，家境贫困，7岁时父母离异，在母亲的苦苦支撑下勉强读完高中。他所在的谭家河村有150户人家，90%以上的年轻人都在外打工。

　　“厂哥”耖洋洋没能在广东找到归属感。在一次回家探亲时，他看到驼背的爷爷正在煮饭，萌生回乡创业的想法。看着漫山遍野的黄色茱萸花，他决定在淘宝上卖家乡的土特产。

　　从亲戚那里借来8000元，购买电脑和相机，同龄人眼里不务正业的耖洋洋上山下乡，从村民那里收购山茱萸、山核桃、土蜂蜜等商品放到自己的淘宝店铺“秦岭小草”售卖。

　　村民们最初不愿意把货卖给他。“一开始都以为他会从中赚很大利润嘛。”养蜂的村民康煜杰说，“第一次合作才卖给耖洋洋20斤蜂蜜，后来慢慢发现确实是给我们赚了钱。”

　　对此，耖洋洋谦虚地笑笑，说：“其实也没增收太多，主要还是替他们省事儿、节约精力，可以一次性卖给我，不用跑去县城好几趟卖给散客。”

　　山茱萸是六味地黄丸的主要成分，佛坪是中国山茱萸之乡，触网后全国各地的药厂、诊所通过网络向耖洋洋下单。2017年，耖洋洋的山茱萸做到了淘宝类目第一。如今，他的店铺年销售额超百万，净利在20万以上，一年能在县城买套房。

　　连平时不太交流的父亲，也会不自觉地在公交车上跟村民夸奖儿子。耖洋洋说：“这事儿还是朋友告诉我的，我爸不懂我在做什么，但总归是赚了点钱啊，让他在村里有面子了。”

　　同样不想在电子厂打工的杨德强，2013年背着行李孤身从隔壁县来到佛坪，经营申通快递，成了佛坪快递第一人。从日均派件10票，收件0票，发展到现在的派件800票，收件110票，杨德强月收入在7000元以上，还在上门取件的人群里认识了妻子康静。

　　截至2020年，佛坪共拥有电商106家（包括企业和个人），农产品网络销售额达1690万元。

　　黄子晴说，她对能否考上公务员并不执着，这是父母对她的期望，不是她的。考不上的话她会选择另一份职业，她喜欢参加西安草莓音乐节，在一堆年轻人组成的人潮里忘记自己。眼前只有台上一堆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在吟唱关于梦想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