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不管你盼不盼它,不管你人生的步履如何,也不管置年货,赶新衣的年味是否浓烈。春节:中国人最隆重的节日,还是按它自己的脚步,泰然而来了。
过年,是中国人最传统、最看重、最热闹的节日。按旧俗,过年从腊月23日送灶司开始,有一波接一波的仪式。家家户户都忙着拜神祭祖祈福、除旧布新迎禧;庆团圆,走亲戚,拜大年;这些喜庆的活动延续至正月十五闹元宵的高潮为止。数千年农耕社会赋予了过年众多吉祥喜气的内容,创造了亲情温馨的形式,寄托了肃然虔诚的期盼。人人盼着“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象更新”。
时代的高速发展,不断冲击着传统的过年构架。过年的内容在变,形式也在变,不同年龄和不同境遇的人们对过年的感受和期盼也在变。回望经历过的六十几个春节,切实地感受到在祥和热烈的基调上,不断地在发生新的变奏。
一
60年代,盼过年是我们儿时共同的愿望。饿吼吼的一年,可以放开肚子饱几餐了;有了补丁的上衣,接了裤管的长裤可以换上一套新装了;叔伯归,舅姨到,可以拿到五分、一毛的压岁钱了;贴窗花,贴对联,大年三十放炮仗,可以尽情释放童趣了;打弹子,撇洋纸,飞镖,劈甘蔗,可随心所欲了;最开心的是遇到大雪,和一帮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捅寸管糖,即使脏了衣裤,湿了鞋子,没有人来干涉了。那时我们不知父母穷,稼穑难,江湖恶,只知道有自由,有的吃,有的玩,过年就是我们的嘉年华。很可惜,文革开始后,将许多春节的民俗活动视作封建残余,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年味一下子消淡了。
二
记忆中,70年代末的那几年,年味最浓。中国从长时间的阴影走了出来,整个民族散发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无数人们感受到身心的轻松和精神的焕发,所有家庭都祈盼除旧迎新,迎接新生活的来临。绍剧团恢复演出了,十三龄童主演的《于谦》和沈筱梅主演的《朱砂球》,演的是古装戏,却让人耳目一新,文革十年,久违了。大批经典电影涌现了:《保密局的枪声》《小花》《甜蜜的事业》《少林寺》《知音》《第二次握手》《碧玉簪》《梁祝》《红楼梦》等等,纷纷上映。忘了春节期间放映的是哪一部电影,但忘不了电影院门口人影憧憧,热闹非凡的场景。文革中被禁的民俗也复活了,家里来个《祝福》大典不用躲躲闪闪了。这年,过得像像样样哟。
比如说,年前的采购年货,成了各家各户最上心的事。它的丰盛,决定了过年的热烈、团圆饭的考究、招待客人的面子和食肚的满足,重要呀。那时我在电力局线路工区工作,每逢年边,工区总有到新昌,嵊县,诸暨等地“轻微”的检修工作安排。工作完成后则是“重大”的采购年货任务,既有为自己的,也有朋友捎带的。那时这些县的农副产品不仅丰富,猪肉、羊肉、鸡、鸭、鹅、蛋、甘蔗、荸荠、莲藕,花生,榨面等等,应有尽有;而且价格都比绍兴便宜,比如绍兴市场的白鹅要七毛一斤,而嵊州只要六毛五,而且是空肚的。口袋里只有薄泛泛几张钞票的年代,能便宜几毛或块把钱也不是小事哟。车子回到单位,围观者多多;自行车分批驮回家,合家开心。
还得再提一句,作为青年工人,我们还有自己的期盼——最好能加个班。那时春节三个国定假日,在没有一分奖金,又全社会赚不到外快的年代,7-8元的加班费,真也是肉笃笃的一笔外快哟。
三
不知从哪年开始吧,新春的迎往送来多了个“朋友圈”的成分。传统的过年,除大年初一街坊邻里相互作揖、互道吉祥的礼节性拜年外,其他都是以家族、家庭为单位的聚会和亲情互访——做人客。
那年月子女多,已成年或成家的,平日为生活各自奔波劳碌,但过年了则需归家团聚。“万里夜奔波,思归乡心近”,即便在外乡谋生的,也想方设法赶程回家。我母亲家有九个弟妹,成家在绍兴的都想在春节做个东,邀兄弟姐妹们一聚,这样四天的假日,竟然轮不过来。后来有人提议:各家带几碗好菜肴,集中在外婆家热闹一天就行了。这一来倒也省事不少,解放了大家的一些自由时间。
正月里,按旧俗是作兴做人客的,老亲戚之间需在正月里相互的走动,倘数年不来往,则亲情就变得生分了。那时,初二开始,在农村亲戚往往是赶大早,坐一上午埠船,挑着粽子年糕来城里走亲戚了。城里人也早有准备,用丰盛的酒菜招待,然后让他们带走荔枝,桂圆,酥糖,香糕,饼干等等。亲戚间的规定动作就此完成。
但80年下中期开始,流行朋友间的互相吃请了,每年春节,总会有“友情聚”这样的插曲。我成家后的几年,没在家里开伙,一次老同事来我家聚。啊呀,尴尬哟,碗盘,锅子,坐椅等都得临时借来,有几个菜还请一位同事在他家烧好后带来。那时的友情聚味道是纯正的,没有一丝功利目的,是赤脚朋友的欢聚。想想这也是顺应潮流的,计划经济年代,公共关系是被忽视的;但市场经济雏形初现,人才有了流动,社交活动自然增多,相互间也需要有个靠傍了。
四
80年代起,一个丰盛的精神大餐呈现在全国人民面前,那就是“春晚”。83年开始的春晚以强大的气场,成了春节铺天盖地的“主角”,它以苦心孤诣的筹划;精心打造节目;大牌云集的阵容;最高水平的作品展示,成了全国人民开心期盼欢快的“年夜饭”。
最早几年电视机尚未普及,但大家,尤其是孩子们都早早的落实观看的场所;堂前亲朋好友还是觥筹交错时,孩子们早溜下座位等春晚了;街上哔啵哔啵的爆竹声正热闹时,有人就撤退看春晚了。春晚的吸引力超过任何活动,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当年的盛况一点不过。84年春节,妻子和刚满月的女儿在岳母家过年,我要陪同她们,又不愿放弃春晚,因此专门将家里的12寸金星牌黑白电视机搬到岳母家,和初生的女儿共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春晚。
因春晚,我们听到了一度被禁的“靡靡之音”《乡恋》,看到了唱《十五的月亮》不断走红的董文华。因春晚,我们被马季,姜昆,侯耀华等逗乐,而牛群的“领导.冒号”绕梁几年,久久不散。因春晚,我们认识了“小品”这一艺术形式,历年的小品串起了陈佩斯,朱时茂,郭达,黄宏,宋丹丹,赵丽蓉等一大串“活宝”;因春晚,我们听到了香港歌手张明敏《我的中国心》,汪明荃的《万里长城万里长 》,还有台湾歌手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春晚让几代人共同度过了激动,开心和快乐的春节。
五
大概从九十年代中期起,年味又淡了,鲜明的标志是禁放烟花爆竹。没有烟花爆竹的大年夜,使城市陷于冷寂之中,人们无法兴奋了。
但也是从这些年开始,另一个新花头出现了,就是开始流行在酒店吃年夜饭,按旧时的说法叫吃“馆子”了。我们儿时,公家是不能在酒店请客,普通百姓也没钱吃。走进新时代了,一切都变了,从家庭厨房,单位食堂,到有排场的酒店饭堂......没几年时间,吃“馆子”已司空见惯。
这时,精明的酒店老板推出了年夜饭,且一炮走红。年夜饭是一年中最重要的家庭团聚,是过年的标志性的节目,晚饭后,一家人围坐一起“守岁”,直到敲响零时的钟声,全家人就在团团圆圆中迎来新年了。而随着物质生活的改善,生活节奏的加快,“一孩化”的普及,不少的家庭愿意花钱买轻松了。将团圆饭放在气派的酒店里,不用刻意准备菜肴,不要洗涮盘碗,一家老小,甚至姻亲家两户,轻松相聚。刚流行餐馆年夜饭时,还能让久窝在家的老人们领教一下卡拉OK的新潮,这钱花得值得。饭店老板的生意当然也越来越红火,倘离春节前个把月前预订,对不起,包厢没了。
六
进入新世纪,一度是春运民工的归家难。过年了,思乡归家是所有游子最深厚的情结和最揪心的期盼。但数千万,甚至上亿人的短时期大流动,因运力的制约,让他们归家难了。尤其是07冬至08春跨年度的雪灾,更是搅动善良人的心。庆幸高速发展的路网建设,包括高铁天天延长,为千万打工“游子”回家过年提供了方便。
时代的进步毕竟是主流,进入2010年代,过年又过出了新花样——旅行过年,候鸟式过年。微信群里几个旅游系统朋友,铺天盖地的播发春节期间的旅游行程。有国内,也有国外的;有内地的,有港澳台的;有暖国的,也有雪乡的。这意味着旅游过年渐成新潮了。
再是候鸟式过年,去海南,去广深,去大理。我原来的一个邻居,在博鳌买了一个住宅,连续几年春节都是全家老小去海南。我一个朋友在琼海买了房子,也几次去那过年。他说:那边有温暖的气候,纯净的空气,便宜的物价,且能够避开嘈杂,清静悠闲的过节,真不错。实际上东三省早有大批的人,成群结队,候鸟般的飞往海南,度过与家乡冰雪世界截然不同的春节。
或许你会说,这毕竟是小众。没错,但这是某种意义的趋势。春晚首次开播,电视机没普及,能看到是小众;十年前轿车进家庭也是小众。现在呢???不说一日千里的大话,文明大潮的冲击,形势的快速发展,超乎你我的估计和想象呀。
七
小孩盼过年,白发怕过年,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六十岁临近时,也动情不已,感慨无限:
病眼少眠非守岁,
老心多感又临春。
火销灯尽天明后,
便是平头六十人。
是的。新年的钟声一响,平均分配到我们个人的年轮,又使我们的左脸右颊多出几道沟壑。这怎能不使我们感慨无限。天难老,四季轮回,年年有年;人易老,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开心的童年,意气风发的青年,风生水起的壮年远去了,远去了。我们不再需要志在千里,也不用以壮心不已来自慰。世事有常,各安天命。用一份童真的快乐,一份感恩的心态迎接新年的钟声吧,明年将更加美好。
版权和免责申明
凡注有"浙江在线"或电头为"浙江在线"的稿件,均为浙江在线独家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授权转载必须注明来源为"浙江在线",并保留"浙江在线"的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