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院士、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在办学和科研中追梦—— 在科学史上留下中国人的名字

　　浙江在线7月12日讯（记者 严粒粒）“作为中国科学家，能够为人类科技文明作出独特的贡献、在科学史上留下中国人的名字，是我不断前进的动力。”7月11日全省科技创新大会上，1967年出生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西湖大学校长施一公说出这番获奖感言。

　　“在结构生物学领域的研究引领全球”；“中国高等教育的改革探索者，创办了西湖大学，为建设世界一流和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大学作了有效的尝试”；“重视教育、关心青年人成长，为浙江的人才高地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人们对他的各种评价，勾勒出这位浙江科技最高个人荣誉获得者的人生轮廓。

　　从2015年创办西湖大学至今，“新浙江人”施一公身兼校长、老师、科学家数职，只为实现心中那从未改变过的科技强国梦。

　　创业者

　　为使命突破自我

　　校长做开学演讲是惯例，但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施一公更多了一分责任和期待——7月30日，西湖大学首批本科生即将入学，各大媒体的目光早已聚焦。

　　“坦白说，我有些‘害怕’面对公众，我担心被社会误解。”从放弃普林斯顿大学终身教职回国，到从清华辞职全力创办西湖大学，施一公的一举一动一直是舆论关注的焦点，大流量曝光下，难免出现一些曲解。对一个科研人而言，感觉最舒适的场所可以是实验室、教室，但不是在镜头前。

　　然而，今年3月，施一公进行西湖大学首届本科生招生宣讲直播时，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多小时，且大半程都站着，连网友都忍不住弹幕刷屏：太累了，坐着讲吧。

　　一边是勇于出镜，给招生助威；一边是克服尴尬，为建校筹钱。

　　西湖大学由社会力量举办。施一公永远记得当年去找“当时认识的唯一的一位特别有钱的企业家”——荣之联董事长王东辉时的情景。整整一个半小时，他畅谈了西湖大学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就是不好意思提钱。最后，还是由王东辉挑明了捐钱的事。

　　促使施一公实现突破自我的，是一代人的使命与担当。

　　在他看来，新中国的高等教育总体取得了长足进步，“但目前中国大学的现状和可预测的未来发展，还不能完全满足社会大众对优质教育资源的渴求，也不能满足中国可持续发展和经济转型对尖端科技的需求，基础研究总体水平仍然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

　　“科技强国梦的核心就是高等教育，创办一流大学就是实现梦想的途径。”不止一次，他在公开场合这样表达了自己的使命，“我人生的前40年做了一件事，就是成家立业，又用了十年做了第二件事情，就是帮助我钟爱的母校清华大学迅速地发展生命学科。而这辈子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创办西湖大学。”

　　2015年3月11日，施一公等7位西湖大学倡议人向国家提交《关于试点创建新型民办研究性的大学的建议》。2018年2月14日，教育部正式批准设立西湖大学。施一公在成立大会的致辞中说，西湖大学的办学目标，就是努力成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探索者和世界前沿科学技术的引领者。

　　短短几年后的今天，年轻的西湖大学，成绩有目共睹。

　　它引进了超过200位世界一流的科学家，招收了921名博士生和400多名博士后，创造了令很多同行艳羡的自由探索的学术氛围，然后，一点点向最初的梦想靠近——2020年至今，西湖大学在全世界率先揭示新冠病毒入侵人体细胞的瞬间、率先通过蛋白质大数据分析预知新冠轻症病人是否会转成重症、率先证实细菌是乳腺癌转移的重要帮凶……一个个困扰人类的科研难题，在西湖大学的实验室里被一一破解。

　　“这一系列重大原创性基础研究的突破，可以代表中国智慧和中国水平在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施一公欣慰而自信地说。

　　为学者

　　因热爱笃行不怠

　　西湖大学的迅速发展不可避免地占用了施一公大量的时间，从而影响了他的科学研究。2020年，施一公人生中第一次遭遇了“文章荒”，当年发表的高质量论文数创1995年以来的新低。

　　有人劝他：算了，放弃科研吧，做好校长就行。可施一公却认为：“从本质上讲，我是一名科学家，这是我最喜欢、最热爱的工作，无论有多忙，我都会坚持下去。”

　　施一公调整了科研重心，放弃了一些相对普通的科研课题，集中精力进攻独创性、挑战性大的方向。一番取舍后，他再次带领团队刷新自己的纪录。

　　自2017年施一公团队首次解析第一个人源剪接体结构后，2021年又首次解析次要剪接体高分辨率三维结构、2022年首次揭示核孔复合物核质环的冷冻电镜结构……有同行感叹说，施一公迄今最有分量的科研成果，也是结构生物学的经典之一——剪接体的结构与机理——几乎是与西湖大学同步发展的。

　　这些成绩的背后，镌刻的是科研者的座右铭——勤奋。

　　早在纽约做博士后时期，施一公每天晚上做实验到凌晨3时，回到住处躺下来睡觉时常常已是4时以后；第二天9时又回到实验室，一日三餐都在实验室解决。当时他住在纽约市曼哈顿区65街与第一大道路口附近，离纽约著名的中央公园很近，文化娱乐活动丰富。但在纽约工作整整两年，施一公从未迈进中央公园一步。

　　如今，在西湖大学师生员工眼里，施一公依然是个“很拼的人”。讲课、讲座、开会、募捐……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写论文。

　　但他从不以为苦，也不为“世俗”的价值观所动。

　　当年在美国，已经成为普林斯顿教授的他，开着1.3升四缸两门的丰田车，却丝毫不觉得比别人开的“大奔”差。因为壮志凌云，他在物质生活上很容易满足；但在专业领域上，他却一次次告诫自己和学生：“永远不能知足常乐，这是创新的大敌” 。

　　施一公曾经坦言，每一次取得重大突破之后的愉悦感，多则维持一两个礼拜，少则一两天，“总感觉还有更复杂的情况在前头，就像攀登珠穆朗玛峰，南坡上去了还有北坡”。

　　以他近年聚焦的阿尔茨海默症为例，预计到2050年，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将增加至1.52亿。80岁以上老人发病率超过30%，85岁以上老人超过50%。一旦确诊，病人的生命通常只剩几年。而迄今为止，因疾病发病机制不明，有效的治疗药物为“零”。

　　“如果我们期盼人类平均寿命超过100岁，那么科学家就必须找到突破的方向，而这一切才刚刚起步。”在这一领域深耕十余年的施一公，一刻也不敢放松。他经常鼓励自己：“我们走了很长的路，也许在隧道中快到尽头了。”

　　为师者

　　筑未来春风化雨

　　比起“校长”这个称呼，施一公更喜欢人们叫他“老师”。

　　在咖啡吧偶遇学生，他经常是请客的那位；讨论课题时间长了，他会贴心地准备好饼干零食。前不久施一公向全校师生推荐了一条新闻，不是科研成果，而是一条学校水上运动俱乐部参加龙舟赛的社团消息，理由是“被他们享受生活的态度深深感染了”。他热爱跑步，经常组织校园“跑团”活动，和学生一起跑，“练好身体，为祖国健康工作50年”。

　　施一公也从不介意用自嘲来宽慰年轻人。在西湖大学博士后联谊会活动中，他提到自己对于“内卷”的看法：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谁可以把家庭、健康、娱乐平衡得特别好，就像我的字写得很差，唱歌大家都不愿意听，就只剩下能做点研究了；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东西坏了还可以再买，时间过去就没了。

　　科研讲究独立思考，施一公鼓励学生唱“反调”；科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招生答疑时，他尊重学生本科毕业就走上社会的选择，但也会再三表示遗憾，因为西湖大学“培养本科生的首要目标是为了让学生进一步深造和探索未来”……

　　教育是春风化雨。“培养学生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耳濡目染，一定会有极多的交流。一个学生博士期间没有和导师几百个小时的交流和训练，是出不来的。”施一公说。直至今日，只要在杭州，他就会参与每周的实验室组会，每两周还会和实验室的每个成员交流一次，帮助判断课题方向和研究价值，甚至手把手教学生怎么改论文表述。

　　2014年，施一公获得了被誉为“中国医药最高荣誉”的“吴阶平—保罗·杨森医学药学奖”。在颁奖词中有这么一句话：“他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青年科学家，为我国膜蛋白结构生物学的研究提供了鲜活的血液”。

　　从美国国家科学院外籍院士颜宁到从造纸专业半路出家的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柴继杰，从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未来女科学家计划”的万蕊雪到获得“世界最具潜力女科学家奖”的90后白蕊……细数施一公带出的学生，不少已在科学界声名显赫。

　　而今，施一公无比期望一批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拔尖创新人才和科技领域的未来引领者，能从西湖大学走出去。

　　“中国未来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是人才。我希望5年、10年以后，能为国家培养出最优秀的青年学生，用他们的才智尽情地探索科学知识前沿，推动人类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