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下午一点半，到之前会打个电话。”吴师傅按下通话结束键，这一单业务就算谈成了。8月中旬的一天，以搬运钢琴为生的他正在赶往下一个地点。
我是早上8点和吴师傅碰面的，彼时，阳光已经火辣辣的。他在对面路口朝我招了招手，我随即上了他的小货车。
“你要喝水么，这里有。”
跟吴师傅的交流中，听到最多的是这么一句话。
高温天，在吴师傅的身上，好像读懂了另一种生活。
搬运钢琴
“活不干也在那，还是干吧”
“刚接触这行，没几个人能吃得消，毕竟真的是很重，看似不是很累，事实上，搬起来很累很累。”吴师傅坦言，开始干这行时，吃过很多苦，累的时候踩离合器都踩不下去，吃过亏，也走过许多弯路。不过这些亏，吴师傅认为也是值得的，只有经历过才明白了一些道理。
吴师傅是江西上饶人，不到20岁就出来讨生活了。最开始学过修车，在工地干过。现在从事搬运钢琴这行，主要是因为身边很多亲戚也在干。2017年，他来到杭州，刚开始跟着琴行老板干，他们也是老乡。“学这行大概要两三年，要了解整个过程，各种各样的情况都要看一下。”
跟着老板干，生意好的时候，平均下来一天有六单左右，最忙的日子一直干到凌晨两三点，这样的日子，他坚持了两年半。
工作上的转折是从疫情开始的。
疫情来了，搬琴生意开始惨淡，老板让他缓一缓，再等等。他一等再等，可是身边人建议他，“这样等下去，还不如自己去搞”。
跟老板打过招呼后，吴师傅就自己出来干了，而最重要的伙伴是小货车。
刚开始做，没有什么生意，吴师傅还去跑过货拉拉。跑了一段时间，他觉着还是搬钢琴踏实。慢慢地，客户积累起来，逐渐上了正轨。吴师傅认为，在这行人脉挺重要的，像琴这样的贵重物品，搬运讲究信任度，如果客户不信任你，就不会让你来干。
“在杭州消费高，每天都要不停地奔波，要去为生计想办法干活，没订单也要去跑一跑，拉一拉货，要不然就没法维持生计，整个家里还得靠我。”空闲时，吴师傅偶尔还是会跑货拉拉的一些订单，赚点伙食费，他有两个女儿，大的六年级，小的一年级。
目前，吴师傅挺满意当下的小日子，“活不干也在那，还是干吧，改行很难的。”
不过，他心中也有些隐忧，“年纪大了，肯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他这才提起，前一天干活时闪了一下，腰扭伤了，估计要痛几天，但是没办法休息。那天接的业务是老小区的，楼道逼仄且拐弯多，搬琴得一口气，中途不能歇息。“这个活也是个青春饭，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段，也是干不动了。”在杭州，吴师傅认识的一批老师傅都退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到什么时候。
钢琴四周都包上毛毯避免磕碰
绳子断了，钢琴砸了
吴师傅之前跟着老板干活时，发生过一次意外。几个师傅多次提醒老板，绳子磨损严重，应该换新的，可没来得及换上，就出事了。那天，三角钢琴重重地砸到地上，也给在场的师傅心头敲了一击。
绳子一下子完全断了，三角钢琴直接砸下来，差点砸到几位搬琴师傅，还好他们躲得快，不然可能人都要受伤的。后来，老板把琴运到工厂里去修，赔付谈下来一共花了八千多元。损失全部由老板来赔付。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吴师傅自己接业务后，都会经常检查绳子的磨损情况。
搬琴技术不好也可能导致意外。有一次，和吴师傅一起工作的另一个老师傅失误了，在抬钢琴下来时，绳子绑得太长，结果琴撞到了楼梯底柱，琴磨损了一大块。
“事情发生了只能去面对，该赔也得赔。”钢琴修补，需要两千多元。那时吴师傅已经出来自己干了，“自己的活自己负责”。这笔赔付，是搬运一台钢琴收入的四五倍——如果是跟琴行合作的搬运，赔付甚至是收入的十倍。
因此，吴师傅形容在这行工作，时时刻刻都得像“战斗”一样，精神要集中，稍微不留神可能就会有意外发生。“这种情况尽量极少出现，代价很大，会影响到双方的信任度。”
最初吴师傅还不太会搬琴，时常会闪到腰或是损伤到哪里，只好贴膏药缓缓，也是咬着牙挺过来。后来靠朋友同事互相交流学习，才找到搬运的技巧，慢慢好起来。
在车上路过一处，师傅指着说，上回来这里，搬琴搬了三个小时。因为是老小区，楼梯窄，是后来改造过的，拐弯很多，整个钢琴卡在那里，动弹不得。当时大家的体力已经透支了，喘气都有点困难，三个师傅只能轮流休息，咬着牙挺过去。
“如果再去搬一次，要换个轻松点的方向搬，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他一边琢磨一边说。
吴师傅还有次印象很深的教训。去年暑期，有一天早饭来不及吃，中饭也没吃，到了午后一点多钟，抬琴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晕过去，坐着休息都站不起来。加上汗流得多，衣服裤子湿透了，连鞋面都是汗水印子。
经过这回，师傅感慨，“不管怎样，出发干活前一定要吃一点东西，要不然很容易低血糖。”
老小区上下楼最费力
“我的辛苦就是为了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起生意不如往年景气，师傅想想，说这也是有原因的，之前合作的琴行出价太低了，而且都是老小区的高楼层，活干下来根本吃不消。
“有的师傅把价格压得很低，这样对大伙来说都是不利的。”师傅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跑，很多城市都走过，相比之下，他更喜欢乡下，生活节奏慢，状态自然放松，在城市里，总觉得时间紧张，走的每一步都不敢放松，一直紧绷着。
“为什么选择来杭州呢？”
杭州是个有活力的城市，吴师傅感觉学钢琴的孩子越来越多。他接触的琴童家长，有不少自身也喜欢音乐，所以让自己孩子去学钢琴，甚至在这些家长看来，学钢琴是为学习其他乐器打基础。对于音乐的细分领域，他们都想让孩子去接触一下，希望孩子将来往音乐方向发展。还有一种情况是家庭条件较好，父母想让孩子多才多艺，把接触艺术作为陶冶情操的重要手段。
对于自己的女儿们，吴师傅比较关注她们的意愿和想法。两个孩子都喜欢舞蹈，“喜欢就让她们做嘛，我的辛苦就是为了让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吴师傅说。聊到女儿，吴师傅也有些歉疚，“太忙了，平常跟女儿们的沟通不多”。另外，他自己心里也一直有个想法——有机会一定要让女儿们了解一下自己平时是怎么打工赚钱的，感知生活来之不易。
超过40℃的天气里，师傅们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望着毒辣的日头，又说：“你要喝水吗？这里有。”
楼梯拐角逼仄，最好一口气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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