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11月16日讯(记者 何苏鸣 施力维 蒋欣如 叶梦婷 见习记者 葛雪琪)徐利民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说,他挺痴的。一头扎进万年上山的历史研究,硬是让自己成了半个专家;
有人说,他挺傻的。身为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却事事冲在最前面且乐此不疲;
更多的人说,他是个好人。从基层一步步成长,他始终充满激情、敢闯敢干。他热爱生活,总想着把这份热爱传递给身边的人。
在这个微寒的深秋,在他因病去世一个多月之后,我们再次来到浦阳江畔。在这片他深爱的土地上,在同事含泪讲述的那一段段依然历历在目的过往中,我们深切感受到一位基层宣传干部的热爱和奉献、执着与担当。
“人总要为什么而燃烧”
“万年上山,世界稻源”。
这是“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为上山遗址博物馆的题词。望着门口往来不绝的“打卡者”,馆长张国萍的眼眶湿了又湿。
2000年,上山遗址被发现。出土的数粒炭化稻米及大量混杂的稻壳、稻叶,成为一万年前稻作文化的实证。可之后这些年,当地虽在保护研究方面积累了一定成果,影响力却迟迟无法扩大。
“最大困难是什么?”2019年,徐利民就任县委宣传部部长,第一次到博物馆考察,就直奔问题而去。
“缺钱,更缺人。”张国萍把压力和盘托出:县里缺少用于研究和宣传的专项经费,也没有懂业务、会协调的工作主持人……
没想到,徐利民不仅立刻协调了编制,着手商讨落实经费,还四处托人,辗转找到了“顶流”袁隆平。
袁老的这次“代言”,让上山“出圈”了。但要推动上山遗址走向全国乃至世界,对浦江一个县来说谈何容易?
2020年,徐利民向县委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联合上山文化遗址联盟的4市11县共同申遗。
为此,他几易其稿,绘制了一张跨越15年的路线图:2021年,申报“百年百大考古发现”;2022年,申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2025年,申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录;2026年,上山文化正式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到2035年力争申遗成功……
上山文化发现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蒋乐平说,这张路线图,徐利民比谁都记得清楚,一有机会就拿出来说,“他把推动上山文化工作作为头等大事,一刻也等不起。”
杭州良渚遗址管委会负责人陈寿田深有同感。今年5月,为请陈寿田到浦江分享参与良渚申遗的经历,徐利民专程在酒店大堂从傍晚等到深夜。“第二天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为了等我,他连晚饭都没有吃。”陈寿田说。
这样的“程门立雪”,很多专家遇到过。甚至很多次,因为专家行程满,徐利民就按着他们的时间表“蹲守”,见缝插针争取一点交谈机会。
徐利民曾说,人总是要为什么而燃烧的。上山就是他为之燃烧的所在。
这两年,被考古界泰斗严文明称为“稻作农业世界第一、彩陶世界第一”的上山,吸引了许多专家学者慕名来考察,还有不少代表团来学习取经。只要有时间,徐利民都亲自陪、亲自讲,各种数据、典故信手拈来,不少第一次见面的人还以为他是个研究员。
县委宣传部办公室主任方黎晨知道这背后的付出:徐利民的微信头像是上山的照片,朋友圈里刷屏的是上山的宣传,办公室堆满了考古类书籍,手机备忘录里记着有关申遗的思考和下一步打算,他还亲自动笔写了二三十篇关于上山文化的文章。
“徐部长办公室的灯,经常是部里最晚关的那一盏。他钟情上山,以自己能投身上山文化工作为荣,认为这是一辈子最值得做的事。”方黎晨说,在徐利民的感染带动下,宣传部几乎每个人都成了上山的代言人。
2021年,一场名为“稻·源·启明”的上山文化考古特展,先后在浙江博物馆、首都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展出。近200件上山文化早、中、晚期文物,是徐利民带着人一件一件精挑细选的,连布展的位置、字号的大小他都逐一核对。
“我们要继续努力,让万年上山‘出圈’,成为‘万年中国’的标识!”特展结束后的总结会上,徐利民这样勉励大家。
他自己,更是为上山燃烧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8月初,徐利民感到身体不适,强撑到申遗专班会议后才住院治疗,被确诊为急性肝炎。在医院,只要身体稍有好转,他就四处寻找被家人藏起来的手机布置工作。甚至在换肝手术前夕,还用沙哑的嗓音嘱托申遗专家来浦江指导,约好出院后见面。
可谁能想到,手术之后他再也没有醒来……
“宣传工作也要解难题、促发展”
徐利民是土生土长的浦江人。浦江的故事,他讲了一辈子。
1990年,农家出生、农校毕业的徐利民,成了当地乡镇的农口干部。喜欢“爬格子”的他,白天下乡、晚上写作,因为笔头勤、敏感性强,被调到县委报道组,从此与宣传工作结下不解之缘。
“利民刚来时,县政府还没有汽车。他蹬着一辆自行车,跑遍了整个浦江。”曾经与他搭档的退休干部洪新年,仍记得这个年轻人端坐桌前字斟句酌的样子,“他总是说,文字是有力量的,宣传工作也要解难题、求实效、促发展”。
2020年2月,一起返乡疫情导致浦江多个公共场所、村庄被封控,引发市民的恐慌和不满,谣言、谩骂一度充斥网络。
“媒体必须发声!”徐利民把相关负责人召集在一起,要求用观点鲜明的文章凝聚人心,共同战胜疫情。这之后,抗疫时评和防疫信息推送成为浦江发布的“常规武器”。
徐利民一直相信,众声喧哗中,宣传思想工作所凝聚的能量,胜过千军万马。
近年来,浦江产业转型升级面临挑战,曾占据全国市场六成份额的水晶产业不断萎缩。“浦江经济不行了。”社会上不时出现唱衰之声,一些基层干部有了躺平心态。
2021年初,一组“奋力赶超 干在今朝”系列述评在当地媒体连续推出,直面困难问题,直指症结所在。
“这次‘发声’不一般啊!”浦江政企干部、企业家、在外乡贤纷纷转发留言,有的还打来电话,为浦江发展出谋划策,收集到的优质意见建议超过400条,“发展没有旁观者”成为人们的共识。
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爆款”背后的故事,可那些彻夜改稿的日子,县融媒体中心总编辑洪建坚历历在目:“这个系列是徐部长力主推出的,每篇稿件他都亲自修改,所有的观点、标题反复斟酌。”
仙华山是浦江有名的景区。同事们记着徐利民的一番话:干部要登上仙华山,俯瞰整个浦江发展,但根要紧紧扎在这片土地上。
去年起,浦江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徐利民作为县委领导主抓这项工作。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为了一块牌子,更要以此为契机提升城市文明,增进大家的幸福感。
西站社区地处城郊接合部,面积大、老小区多,卫生差、停车混乱,是当地文明创建的老大难区域。今年4月,社区因整改工作不力,被颁发象征落后的“蜗牛奖”。为此,徐利民主动提出与社区结对。
“结对后,徐部长不仅带着大家商量整改思路,还身体力行带头干。”社区党总支书记赵宗欢说,徐利民每周六都来,这个领导“眼里有活”,总能发现卫生死角。半年时间,西站社区面貌一新,10月还拿到了最快进步奖。
“徐部长身上有一股子劲,做一样,爱一样,成一样。”县委宣传部副部长、网信办主任傅杰桢说,领导干部下访的“浦江经验”是县里的金名片,可前几年,有些网络投诉渠道的响应处置效率不高。发现问题后,徐利民雷厉风行地整合了全县8个平台的网络问政版块,新推“民情暖哨”网络平台。
徐利民参加上山文化走进校园活动。 浦江县委宣传部提供
如今运行的平台,不少修改意见是他亲自测试后提出的。为方便老年人,还专门开发了方言投诉模块。平台上线两年多来,共收到民情诉求2万余条,总体处理完成率达99.8%,解决了一批民生难题。
“人就像种子,要做一粒好种子”
“爸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在送别徐利民的日子里,多年在外求学工作的徐子涵,努力回想着父亲的样子。
老部下楼玉璋带着妻子来吊唁。他们说,当年工作忙,是在徐利民的一再张罗下,他们才相知相爱,“徐部长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虞宅乡前明村的邱源枢老人特意从乡下赶来。他是村里的困难户。徐利民在虞宅乡任党委书记时,常去他家走访。尽管工作数次变动,可每回路过,他都会去坐坐,最后一次聊了一个多小时,还特意留下1000元现金,“徐书记就像自家人,说得上话”。
县文化馆青年干部张江涛,因创作宣传上山文化的歌曲和徐利民相识,最后成了跑友。在不少跑团的照片中,徐利民满脸汗水、笑容灿烂,“他为我们规划跑步线路,劝导年轻人劳逸结合,是我们的良师益友”。
对徐子涵来说,这个老爸,还有绝不妥协的“狠心”一面。几年前,有亲戚因为违法建筑找他通融,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你爸爸啊,对自己狠,从来不舍得穿新衣服,对亲戚朋友也‘狠’,我们没人敢找他‘开后门’。”伯伯徐树民告诉她。
“人就像种子,要做一粒好种子。”袁隆平的这句话,徐利民常常挂在嘴边,而这一段段往事,让那个在徐子涵心里“似乎永远只装着工作”的爸爸生动起来,“他一直在努力做一粒好种子,也希望每个人都是一粒好种子。”
是的,每个人都成为一粒好种子,是他的美好期待。
“你认识自己的邻居吗?”在一次城市社区调研时,徐利民提出这个问题。他和街道、社区干部讨论,探索将农村台门里的生活、议事模式引入城市社区,打破城市居民互不往来的状态,在城市社区开展新时代文明实践。
从浦阳街道开始,毗邻而居的几户或几十户居民,形成了共建共治共享的“红色台门里”。通过“我为邻居做件事”“帮扶微心愿”等活动,慢慢地,邻居们见面打招呼了,互相搭把手的日子多了,心与心的距离也近了。如今,浦江17个城市社区中已涌现200多个“红色台门里”。
“徐部长走街串巷时,如果看到暖心的事就特别开心,觉得我们这项工作做对了。”县精神文明指导中心主任王红钢说,因为“红色台门里”,市民参与志愿服务活动成为常态。这两年,浦江是全省志愿服务最活跃的县之一,已有10万余注册志愿者,每年有5万余人次参与志愿服务。
文明的种子,就这样润物无声地播撒着。
一万年前,一粒种子在浦阳江畔恣意生长。
一万年后,徐利民用自己的付出,让更多人认识那粒穿越万年的黑色稻米,以及它扎根的这片土地。
9月21日,徐利民去世的第二天。省运会圣火采集暨首站火炬传递启动仪式,在上山考古遗址公园举行。这场神圣的仪式,何尝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他一直在做一粒种子,扎根大地,将个人的梦想融入时代。
没有什么比一粒种子,更能感知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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