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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丨“走,排练去!” 草根合唱团为何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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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1
2025-07-26 10:06:31 来源:潮新闻 执笔 周林怡 王伊然 杨群

  2025年7月,杭州青年合唱团“追梦时光机”合唱音乐会巡演现场。受访者供图

  7月13日,炎炎夏日的午后,宁波天然舞台大剧场近乎满座。台上,30名歌者用合唱搭配情景剧、舞蹈,情至酣处,与观众同哭同笑……

  这是杭州青年合唱团首次全国巡演中的一站。最近他们正利用休息时间抓紧排练,准备接下来在嘉兴、上海的演出。这群年轻人,平日里是程序员、工程师、教师、记者,因为相同的爱好,唱在一起。

  “下了班,排练去!”在浙江,像这样因热爱歌唱而相聚的普通人还有很多。音乐大厅、社区街坊、公园角落……越来越多的舞台向普通人敞开大门。

  草根合唱团,究竟有何魅力?他们,为何而唱?

  青春与银发,都在唱

  这个夏天,在石家庄、天津、宁波等地的剧场内,杭州青年合唱团带来了一场场“追梦时光机”合唱音乐会。这是音乐厅里少见的场景:舞台上,《突然好想你》《牛仔很忙》等流行乐曲轮番上演,团员们一会儿演情景剧,一会儿跳舞,一会儿举着泡泡机撒出漫天泡泡……

  “出乎我们意料,首场在石家庄的巡演观众就超过1000人,场面一度热闹得像个‘合唱脱口秀’。”艺术总监王晓艺笑着,语气藏着骄傲。

  相比其他非职业合唱团,这个团有个特别的“门槛”:年龄要在35岁以下。成立9年来,团员已经发展到200人。王晓艺说,这已经是群众合唱团里少见的“大团”。清一色年轻人的构成,则更称得上是“凤毛麟角”。“刚成立时,我们都没有设专业门槛,只要对唱歌有兴趣,都能来报名。经过训练,整个团队的演唱水平也提升了。”如今,他们既唱《大鱼》《一路生花》等流行歌曲,也唱《水仙子·咏江南》《钱塘湖春行》等具有专业性的曲目。

  近年来,浙江多地鼓励并支持发展群众合唱团、市民音乐会等演艺活动。据浙江省文化广电和旅游厅统计,目前全省的群众合唱团已达7800余个,以60人左右的中型团居多。有政府文化部门搭台主导,更多是社区邻里或兴趣同好自发组队。老年和少儿合唱团居多,中青年团少。

  “这不难理解,合唱团基本要每周排练,上班族能坚持的比较难。”浙江省文化广电和旅游厅公共服务处副处长邢吴翔说,他们曾针对全省社会业余合唱团展开调查,抽样的214个团中,平均年龄在51岁至70岁之间的约占六成。

  2025年7月,杭州合唱艺术中心惠民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时间相对充裕的“银发歌者”,是群众合唱团的“中流砥柱”。“唱了12年,从上班唱到退休,还想一直唱下去!”杭州市民合唱团成员夏丽莎说。作为声部长,她刚刚结束“打仗般的一个月”,负责团员日常训练、检查作业,并完成了10天10场的杭州合唱艺术中心惠民巡演音乐会。

  杭州合唱艺术中心首席指挥赵彬介绍,杭州市民合唱团主要由企事业单位职工、教师、退休群众等人员构成,像夏丽莎这样50岁以上的团员,在团里占半数以上。“他们就像团里‘定海神针’,有更多的排练时间,也有归属感和热情。很多骨干主动承担起声部长、后勤协调的工作,让团队顺利运转起来。”

  不过,近些年,越来越多中青年为主体的合唱团冒了出来。

  这个变化,离不开一些有想法又有影响力的年轻人。最早“出圈”的要属上海的彩虹室内合唱团,一首《张世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哪里了》横空出世,用传统唱腔唱着生活琐事,强烈反差颠覆大家的认知,“合唱原来可以这样唱。”紧接着,成都的知更室内合唱团、武汉的星河室内合唱团、南宁的越人合唱团等一批由年轻人主导的合唱团涌现,不时有作品引发网络传唱。

  “社恐”的年轻人走出家门,敞开嗓子,将平时羞于表达的情感唱出来。他们用轻巧、幽默的形式,打破人们对合唱团追求恢弘气氛的惯常印象,却不断回归合唱的本质——作为一种内心情感的直接表达。

  “这两年加入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很多还是音乐专业,我们团里的氛围越来越欢乐了。”赵彬说,过去他们主要演唱《歌唱祖国》《黄河大合唱》等经典曲目,但这次惠民巡演中,尝试安排了《敕勒歌》等传统民歌,又加入《贝加尔湖畔》等流行金曲,还根据乐曲内容增加了舞蹈动作,“更符合年轻人审美,老团员们玩得也开心!”

  合唱,作为一门传统的群众艺术,正以新的形态融入更多人的日常。

  “高光时刻”点亮平凡人生

  连日来,在台州市天台县文联排练室,都有阵阵悠扬乐声传出。天台女子合唱团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成立20周年专场音乐会。

  钢琴伴奏下,40多名成员唱起《祖国,慈祥的母亲》《是妈妈,是女儿》等拿手曲目。她们站在几排木头阶梯上,空调因为年久制冷效果不佳,不少人的额头鼻尖都缀着细密的汗珠。

  相比20年前,这样的硬件配置已经是“鸟枪换炮”。“最早没有排练场地,我们几十个人就挤在一个乒乓球俱乐部里,连把椅子都没有。”团长丁赤娣说,合唱团是由天台县各行各业音乐爱好者自愿组成,包括机关干部、教育工作者、外来务工人员等,利用业余时间排练、演出。

  天台女子合唱团正在排练。受访者供图

  群众合唱团的难处往往繁杂而具体。除了硬件设施,更大的困难还在于“人”。成年人的生活有很多不确定性,工作调动、升学、搬迁、结婚生子,都会影响人的精力和时间分配。

  排练也没有想象中轻松。越来越多的群众合唱团引入必要的考勤、作业、末位淘汰等考评机制。在一些团里,为了保证演出效果,指挥也会变得严苛。即便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团员,也会被单独请出来,一遍遍纠正发音。

  有人因无法达到规定的出勤率,或承受不了高强度集训,默默退出。

  但奇妙的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坚持下来。一些经常抱怨上班束缚的年轻人,到了合唱团,却心甘情愿地接受和遵守这些规则。

  为什么愿意留在合唱团呢?“热爱”是许多人的答案。无论哪种类型、哪种规模的合唱团,无论能否参加演出或是比赛,一群喜爱唱歌的人聚在一起,就能为生活创造一些不凡的瞬间。

  台州市文化馆阳光合唱团95后成员杜嘉静说,她在这里获得了其他工作无法给予的情感体验。“在团里,大家一起做同一件事情,互相帮助、互相信任,这些体验都很宝贵。”她担任女高声部长,经常给团员点评录音作业到凌晨,一条条听录音、给出正确示范,“总觉得有一份责任感”。

  或许,这也正是合唱团区别于一般兴趣社团的地方。它有着具体的目标和要求,可能是一次演出、一场比赛,或仅仅是唱好一首歌,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致努力,付出感和成就感成正比。即便是“业余爱好”,团员们的态度都惊人认真,在繁忙的日常生活之外,找到一种追求精神需求的途径。

  2023年11月,宁波鄞州星光合唱团“星愿3”专场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陈冬梅是宁波市鄞州区星光合唱团的资深成员,在合唱团十余年,坦言通过合唱“找到了自我”:“工作以后你会发现身上很多标签——单位的员工、谁的老婆、谁的妈妈、谁的女儿,时间长了可能会迷失自己。我是谁?我热爱什么?合唱团就是一个能找寻自己、放下疲惫的场所。”

  走访中,我们听到太多这样的故事:有位退休的车床工,平日默不作声,到了团里却是“扛把子”男高音;一位“候鸟”团员,刚加入时才18岁,考上大学后依然每年暑假都回来“充电”;一位法官每天都需要高强度的沟通、解释、劝导、斡旋,有时嗓音沙哑也坚持排练,因为这是她的“人生幸福时刻”……

  尽管合唱团里的人来来去去,但音乐带来的慰藉和彼此陪伴的力量不会轻易消磨。

  丁赤娣总会想起天台女子合唱团的首次演出,那是20年前参加的全县一次歌咏晚会,其中一首是《20年后来相会》。每个人穿着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裙,哪怕只简单分了两个声部也唱得忘情投入。“你看,就是这样的‘高光时刻’,让人想一直唱下去。20年后,我们还有几位老同志在这里,是不是很棒?”

  “为爱发电”如何持久

  依靠“为爱发电”的非专业合唱团,如何才能坚持下去?

  对于很多小型团,这种坚持眼下越发奢侈了。“合唱团很多是零基础,没有专业老师会直接影响呈现效果。”杭州妈妈合唱团发起人周老师坦言,“现实是,好的指挥课时费也比较高,我们这种初创的、靠成员自筹经费运作的团体,预算实在有限。”

  周老师介绍,合唱团最初是由13位热爱歌唱的妈妈们自发组建的。大家自筹经费,请了一位具有合唱指导经验的声乐老师进行基础排练,“当前最重要的是让大家能把歌唱起来、找到感觉。”

  “缺人才、缺经费、缺场地,这是现在许多合唱团普遍的困难,特别是一些自发组织的小团。”邢吴翔表示,要让这些小型团持续办下去,一方面要靠更多具有示范作用的合唱团带动,另一方面要把专业资源、精准服务让更多群众共享。

  近几年,浙江依托文艺赋美工程,通过搭建青年指挥家训练营等培训平台、建立专家库,将专业资源送到基层;“浙里文化圈”小程序里,包括合唱在内的各类全民艺术普及课程一应俱全;各地积极打造公共文化共同体,盘活公共空间,一些社区活动中心白天是文化站,晚上就变排练厅,部分文化馆、文化礼堂在非工作时间也向合唱团开放共享。

  “作为馆办团队,市文化馆在场地、设备、指挥等方面都为我们提供了很大支持,解决了许多燃眉之急。”台州市文化馆阳光合唱团团长许慧飞回忆,今年团里一度缺专业指挥,市文化馆表演艺术部干部陈贞旭立即帮忙对接。“现在我们刚入团的新成员都能认识五线谱,唱得有板有眼了!”

  2024年11月29日,阳光合唱团的专场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各地的“草根”合唱团也尝试将合唱艺术揉进地域文化和生活日常,打破“千团一面”的刻板印象。

  “能打动人的歌才是好歌。这两年有更多的年轻观众,我们每次表演选曲也更注重与时俱进、雅俗共赏。”宁波合唱团常任指挥卢璐彬说。去年,在指挥家阎宝林及卢璐彬率领下,这支合唱团登上了国家大剧院的舞台。曲目有对《秋风辞》《夜宿山寺》等经典诗篇的改编,还有影视金曲集锦、方言曲目等作品。

  他们还有一部“压箱底”的代表作《阿拉村里的巧匠郎》,采用宁波甬剧的曲调,用宁波方言演唱。“我们的第一次公开演出是在宁波奉化剧院,观众听到家乡话都非常惊喜。”团长汤俊杰说。

  星光合唱团的“破圈”则更显烟火气。由于团员有教师、社区工作者、艺术从业者等,覆盖各行各业,他们便主动联合社区、学校、企业等,举办小型音乐会、社区艺术沙龙、“音乐疗愈”公益课等活动,让合唱的魅力辐射到更广泛的人群。

  2024年8月“向海而歌”阎宝林与宁波合唱团国家大剧院专场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当一个团形成了自己的气质、风格,也会有各行各业“气味相投”的专业人才主动融入进来,为合唱团打开更多新的可能。

  杭州青年合唱团,就有这样一批“特长团员”。他们不一定站在台上唱歌,但却以平面设计、舞台妆造、演出主持等特长来助力。有位退团多年的合唱成员,因为喜欢拍摄,又主动返团拍视频,无形中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个团体;声部首席张婕,也负责合唱团品牌宣传,为了洽谈活动时显得更专业,还主动考了演出经纪人资格证……

  你接纳了我,我点亮了你。在融合为一体的和声里,一群人互相理解、共鸣、激发,生命的宽度被无限延展,这也正是合唱团最迷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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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潮声责任编辑:黄泽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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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3日,炎炎夏日的午后,宁波天然舞台大剧场近乎满座。台上,30名歌者用合唱搭配情景剧、舞蹈,情至酣处,与观众同哭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