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杭州4月30日讯“苏堤诗一行，白堤词一行，千年的芬芳，泊一个花港……”4月21日晚，一场由杭州第四中学“莺之语”合唱团为庆祝学校校庆120周年而准备的音乐会，在杭州大剧院举行。这场为庆祝校庆而开的音乐会，是“莺之语”的第三场专场音乐会。虽然夹在期中考、统测各种考试档期中，但120个团员中仍有100人报名参加。歌声和团员脸上的笑容，让夜色沉醉。

　　台下，除了普通观众外，还坐着中国合唱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李小祥、中国合唱协会童声合唱委员会主任孟大鹏、浙江音乐学院教授及国家一级指挥阎宝林等一众大咖。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他们不光是音乐会的听众，22日还聚在一起开研讨会，通过“莺之语”现象来讨论合唱活动与人文底蕴核心素养培育。

　　近年来，美育工作日益受到各地教育职能部门和中小学的重视，相关社团活动层出不穷。在这片美育浪潮中，“莺之语”为何能脱颖而出，引来合唱界专家的纷纷点赞？23年来，杭四中为何要一如既往，坚持培育学校艺术团？通过美育，我们究竟想培养怎样的人？记者试图从“莺之语”23年的发展历程中破解这些“秘密”。

2019年，莺悦合唱音乐会现场。

　　专家为何齐点赞

　　成立已经23年的“莺之语”，对于省内的中小学来说并不陌生。这个浙江最早成立的中小学合唱团，创下过许多第一，例如：全省第一个出唱片的学校合唱团、杭州第一个走出国门参加世界合唱比赛还拿到金奖的合唱团、全省第一个开专场合唱音乐会的中学合唱团……许多个“第一”的加身，早已让“莺之语”跻身国内一流学校艺术团。

　　然而，为一个高中的合唱团开一场现象研讨会，不仅对“莺之语”而言是头一遭，对全国的中小学合唱团来说，也算是一次全新的探索。

　　这些考察过无数国内外中小学合唱团的业界大咖们，直到22日一早开研讨会前，还在热议前一晚的音乐会。“在我了解的众多中小学合唱团队中，高中的是最少的。更何况现在还是考试季，需要学校、孩子、家长都静下心，并真正热爱合唱才能做到这样一台音乐会。”孟大鹏说，虽然孩子们的表演仍有瑕疵，但他们能呈现出这样一台演唱会，已经足够让人兴奋和感动。更让他惊讶的是，“莺之语”的老师和团员很敢于尝试。这场音乐会的作品包罗万象，从中文歌到英文歌，从经典歌曲到新生代作曲家的作品，每一首歌孩子们都在挑战自我。“高中合唱团队的专场在全国中小学里并不常见，我很希望国内会有更多能够开专场音乐会的中小学合唱团。”

　　而李小祥则感慨于一所高中竟然能在23年前就成立合唱团，并一直坚持至今。“现在各种学校合唱团层出不穷，大家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但在23年前，杭四中就能意识到合唱在教育中的巨大作用并组建合唱团，其教育观念可谓非常超前。”李小祥说，要做好学业和美育的平衡并非易事，不少学校在几年后就坚持不住了。而杭四中却一直为“莺之语”提供生长的土壤和阳光，让其多年来保持蓬勃的生命力。

　　“很多学校是为了比赛而唱。拉个团队，排练几首歌，评完奖，又解散了。”作为这台音乐会的特邀艺术总监，阎宝林已经关注“莺之语”合唱团多年；“因为热爱合唱，‘莺之语’的不少团员直到高三都没有放弃排练。因为近期学业紧张，团员们在20个小时的集中排练下，依旧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任务，更说明他们平日的积累非常深厚。”

　　“高中是成长的关键期。在这个阶段，让他们唱不同文化的歌，用歌声拓宽对世界的认知，并产生情感共鸣，会对他们的一生产生积极影响。当他们日后接触到其他国家和民族时，如果想起自己年少时唱过他们的歌，会自然产生相互理解与尊重。”孟大鹏对音乐美育作用的描述充满了诗意——音乐是一颗种子，要在青春期把它埋进孩子们的心里。在未来的人生路上，种子什么时候开花结果是未知的，但它的花和果一定是美好的。

　　廿载因何能坚持

　　如果在课间或是午后走进杭四中校园，你的耳边一定会萦绕着美妙的歌声。在音乐中穿梭于各个教学楼，仿佛走进了一片芬芳的树林，令人沉醉。

　　记者采访的当天，就有3个高三的同学趁着午休时间来排练室练习。“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奇怪，怎么高三了还在参加合唱团，是不是有点不务正业？但我不这么觉得。”高三（1）班的汪晨龙说，他通常利用大课间休息、午休和放学后等时间练习合唱。“能唱几句歌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放松，回到教室后再学习，效率也会更高。”但他也告诉记者，能坚持排练的同学并不多。高一时全班有十几个人参加合唱团，到了高三只剩下三四个。“比如说，某次考试考砸了，父母就会说，都是因为你参加合唱团分心了。如果不是真心热爱，确实很难坚持。”

　　谈到合唱有什么作用，女生周妍蕾给记者讲了个故事，“去年，福建台江有同学来杭州交流。我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天，开始大家都挺拘谨，后来有人提议对歌，气氛一下就热络了。现在我们彼此还保持联系呢。”周妍蕾说，合唱不仅是唱歌，也让自己打开了视野，提高了素养。“以后填报高考志愿时，我会把大学有没有好的合唱团作为考量指标之一。”

　　“23年前，创办合唱团时，我还真没想到，美育的力量会如此感染人。”杭四中正高级音乐老师，“莺之语”合唱团创始人、常任指挥戴树林告诉记者，23年前，她通过音乐课选拔学生而搭建的“草台班子”，如今已扩展出混声合唱团、女声合唱团、男声合唱团、室内合唱团、阿卡贝拉组合等分团，团员有120余名，可谓“合唱集团军”。无论世界级、国家级还是省市级的合唱比赛，都能看到这支集团军摘金夺银的身影。

　　但在戴树林看来，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拿奖并不是我们组建合唱团的目的，而是检验我们日常排练水平的手段。作为团队活动，合唱需要各个声部的和谐配合，可以培养团队责任感、审美能力和自信心。这些能力的形成，可以受益终生。”戴树林说，她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要让每个团员在合唱团期间都有至少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学校给孩子们出唱片、开音乐会、参加各种比赛，正是基于这样的考量。但是为了尽量协调好学业和合唱的关系，他们往往都是利用边角料的时间来完成这些小目标。例如，此次音乐会，就是在满打满算20个小时里集中排练出来的。“我相信，最好的教育是润物无声的，这些历练所带来的能力提升和艺术体验，将影响孩子一生。”戴树林说。

　　杭四中2008届毕业生蒋婧婷，如今是杭州一家公司的运营副总。她告诉记者，合唱团是她人生中最难忘、最受益的一段经历。最是难熬合唱瘾，今年，她又加入了西子合唱团，准备一直唱到老。“合唱仿佛有魔力，一旦练进去了，一点都不觉得累。大家一起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的感觉，太带劲了！”蒋婧婷说，3年合唱团经历，除了为自己打开音乐的大门外，也学到了不少人生道理。例如，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的意志力，个人再优秀如果不懂得合作，团队也不会出彩的协作精神等。

　　如今，合唱已经成为杭四中学生校园生活的一部分，每个学生在高中阶段都有与合唱亲密接触的机会。除了在浙江省内率先构建以合唱为特色的音乐课程体系，将“班级合唱”作为必修课、将“合唱表演”作为选修课外，每年，该校还会组织班级合唱比赛、高一年级大合唱等活动。因为有了多年的合唱文化积淀，学校合唱选修课程纲要还入选了《普通高中音乐课程标准解读》，合唱团的歌声已经成为校园最强音。

2016年，“莺之语”交响管乐合唱音乐会现场。

　　美育如何走下去

　　中国的教育要培养什么人？应该怎么培养？这是基础教育界一直在探究的问题。

　　“虽然以合唱为代表的艺术美育已经成为学校德育工作的一大特色，但在发展问题上还存在瓶颈，例如学业和美育的平衡。这次音乐会，就有不少高三同学因为学业压力最终放弃参加。此外，我们对学生个性养成和队伍培养路径的完善等问题也存有困惑。”研讨会上，杭四中校长张伟韬向专家们讨教锦囊妙计。

　　“近百年前，蔡元培就提出，教育是养成人格的事业。教育培育的是未来，我们的孩子只有成为人格健全、知情意行全面发展的人，才能担当起民族复兴的重任。”杭州市教育局副局长高宁很有感触地说，美育能够培养对美的追求和热情、激发创新与创造的潜能。很难想象，如果一个人没有美育的熏陶，一座城市、一个社会没有诸如音乐、绘画、文学、戏剧、诗歌等艺术的支撑，将是什么样的情景。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如今的家庭对美育的认可度已有了普遍的提高。

　　教育不是工业，无法像流水线般生产，每个孩子的个体成长都值得尊重和关照。学校应当努力成为学生心灵寄托的港湾、个性化成长的摇篮、青春活力迸发的舞台。所谓“以科学武装头脑、用艺术滋养心灵”，在理想情况下，每个学校都应开出各种艺术课程，组织各类文艺社团，满足学生的不同发展需求，但在现实环境中，美育仍是整个教育事业的薄弱环节。

　　“如果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一两门艺术爱好，这就是好的开始。”高宁说，美育有两个层次——审美普及与提高。在今天的学校，美育首先是审美教育，也是情操教育和心灵教育，学校应该大力推动美育的普及，面向每个孩子，让每个孩子都能接受美育，从中涵养审美情趣，提升审美素养，并潜移默化地影响其情感、趣味、气质、胸襟，激励其精神，温润其心灵。在此基础上，可以依据学生的禀赋考虑提高的问题，甚至鼓励其中一小部分走向专业发展之路。“莺之语”正是这么一个有相当艺术品位的学生合唱社团，相信从这个社团走出去的学生，无论其未来从事什么职业，这份艺术的爱好与品位必将伴随其今后的人生。

　　“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当前社会上艺术教育应试化的危害。”他强调说，艺术教育的应试化就是将艺术窄化或矮化为一种单纯与考级、比赛挂上钩的技能培训，这种过度的功利是与真正的美育格格不入的，这种培训实则违背了育人的初心。“美育，最终是为了让我们的学生能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享受美好心灵、拥有幸福人生。”高宁认为。

　　“以合唱育人，从音乐角度看，可以促进审美情趣的提升和审美价值观的树立。但我同样看重它在育人方面的其他独特作用，例如合作、谦让、担当等。这与我们的教育大目标吻合，而且从这一层面来看，合唱之于孩子的意义，早已超越音乐本身。”教育部中小学音乐课程标准修订组成员、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中小学音乐教研员杜宏斌说，在这些层面，学校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挖掘。

　　戴树林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校长，她的美育计划已经因为这次灵感撞击的研讨会而有了新的设想：组建杭四中校友合唱团。

　　“美育是影响一生的事。既然高中期间，我们已经给孩子们播下了美的种子，那么在他们漫长的人生路上，更应该再适时浇浇水、施施肥，让花开得更美更好，让人生的底色因为美育而更丰富。”对此，戴老师憧憬满满。

（本文图片由杭四中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