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界村村民在村“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主题公园查阅该模式的介绍材料。

　　通界村积分评分小组逐户走访打分。

　　浙江在线10月14日讯（记者 万笑影 肖未 市委报道组 陆浩强）通界村的改变，村党总支书记毛建明都看在眼里。

　　以前村里发布志愿服务项目，邀约好几次也不一定有人报名。现在一推出，没多大会儿就被抢光了；为了让大家配合村里工作，以前村干部不知道要软磨硬泡多少趟，现在说一声就行了……

　　这，得益于2018年5月平湖在该村试点推行的“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将村民参与乡村治理行为与村集体经济发展成果挂钩，从当年股份分红的总金额中提取不高于20%的额度，按照股东户每年在村中心工作中表现情况形成的善治积分进行分配，实现基层社会治理从“村里事”向“家家事”转变。目前，该模式已在平湖市88个村社推广。

　　今年7月，中央农办、农业农村部发出通知，提供全国8个在乡村治理中运用积分制的典型案例供各地学习借鉴。其中，通界村“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是浙江唯一入选案例。

　　小积分蕴含大能量。截至目前，通界村698户股东户已获积分激励资金15.66万元，推动解决房前屋后环境整治、主动拆除违章建筑等各类矛盾问题700余个。平湖全市积分奖励资金超704.7万元，解决问题近6800个。

　　“刺儿头”也听得进劝了

　　在通界村，陈金林小有名气。

　　有人是羡慕：“他家院子干净又整洁，还有绿树红花、假山凉亭，可漂亮了。”有人是佩服：“疫情防控期间，每天早上7时半到晚上5时，在村口卡点都能看到穿着红马甲的他，足足有50多天。”

　　面对村里人的夸赞，满脸笑容的陈金林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拆除家里的违建，一年下来闲时也会报名做几次志愿者，可再“锦上添花”就较难了。

　　通界村刚推行这种模式时，大部分村民还持观望态度，于是村里结合中心工作，将突破口放在各家各户房前屋后的拆违上，做过村委会主任的陈金林自然成了村干部心中最佳的带头人选。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爱在自家“地盘”搭个棚子、建个小房，陈金林也不例外：他家门口100多平方米的违建，租给自家亲戚开了个小印刷厂，每年租金2万元左右。面对主动上门做拆违工作的村干部，经济条件不错的陈金林一口就答应了。两天后，做通家里人思想工作的他，主动叫来挖掘机，一鼓作气把违建拆除了。

　　“说拆就拆，有魄力!”“有收入都没留，咱们这些堆杂物的棚子也拆了吧！”村里人翘起的大拇指和“跟风”，让陈金林高兴不已，但让他感到倍有面子的，还是不久后村里公示栏贴出的一张表：因拆违速度快，他那个季度的积分名列前茅。

　　这是通界村村民第一次直面“善治积分”带来的荣誉感和羞愧感。从这一刻起，大家开始明白，这项制度已不仅是分多少钱的事了。

　　回到家的陈金林开始细细研究每一个加减分事项。很快，他家院子开始“大变身”，并成为村里数一数二的优美庭院示范户，加了20分；积极参与村里发布的垃圾分类、清洁家园等志愿服务，每次可以加个三五分……渐渐地，原本“向分看”的陈金林把参与、配合村里工作当成了一种习惯，还在2019年收获了平湖市十星级文明户的荣誉，从而以270分的总分一跃成为当年全村积分排行第一名。

　　“你看，多有面子！”在通界村，和陈金林有相同想法的人还有不少。2018年，该村获得加分的有163户。2019年，这个数字增长为249户，涨幅超50%。

　　不过，村干部们也知道，从先进到更先进不难，怎么改变“刺儿头”才是最难的。村妇女主任金勤英就遇到过这样的难题。

　　和尚浜是通界的一个自然村，不少农户从事废品回收业，为了等个好价钱再卖，房前屋后总是堆满了各种杂物，甚至还占用村道。为了摘掉这块区域的“脏乱差”标签，2018年，通界村进行专项整治，建议收到的废品当天卖。虽相差不了多少钱，可农户们的抵触情绪可想而知。

　　莫阿姨就是其中之一。金勤英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动了其家人，可次日一早5时多，金勤英还是接到了莫阿姨的电话。“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地说我们多管闲事，针对她，整整抱怨了1个多小时。后来村干部帮她清理时，抱怨声也没停过。”金勤英说。

　　但是，去年通界村动员拆除不符合美丽乡村建设规范的鸡鸭禽舍时，原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的金勤英却发现，莫阿姨在她上门动员后的第二天，就默默地把搭建在家门口田地里的鸡棚给拆了。

　　事后，一位知晓内情的村民道出了缘由——2019年初，在全体户主大会上，村里专门表彰了积分排在前列的农户，不仅现场给他们发放积金分红，还颁发了奖状，莫阿姨对此深有触动：“可让人羡慕了。即使不加分，也不能减分！”

　　“干部做、群众看”难题怎么破

　　创新往往伴随着质疑。

　　2018年，通界村在股东代表大会上，第一次针对“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方案征求意见时，股东户陈金华就抛出多个问题：为什么拿咱们村“开刀”？股份分红是大伙儿既得利益，现在拿出一部分另行分配合不合规？如果合规，怎么分才能体现公平？

　　事实上，在这之前，负责试点工作的平湖市农业农村局和当湖街道也曾自问过无数遍。

　　为何选择通界村？“该模式的最终目的是激发大家参与村里事的积极性，进一步推动村民自治，所以既不能选择自治度很高的村社，也不能选择太靠后的。”当湖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符勤华告诉记者。

　　他们精挑细选后发现，通界村这个位于城乡交界处、北靠平湖市区的新农村社区，既有村落，也有小区，还有集镇和企业。这几年，得益于新农村建设、飞地抱团等举措，村集体经济快速增长。可蓬勃发展中也有烦恼：连续几年考核都处于中等偏后位置。一探究，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干部做、群众看”情况突出。对于急着唤醒村民主体意识的毛建明来说，这项制度试点“花落”通界村，无疑是求之不得。

　　试点就是探路。在和省市相关部门确认没有明确规定不能积分分红后，摆在两家负责单位和通界村面前的，仍是一张“白纸”：操作步骤、分配额度、责任分工等，都无从借鉴。

　　“说实话，一开始我们最苦恼的，是确定积分分红占据股份分红总金额的比例。”符勤华坦言，当时，他们只是将无重大违法情况且造成恶劣影响、不违反中心工作拒不整改等作为前置项目，给予每个股东户100分基础分，然后设置了先锋党员户、文明家风示范户等13个加分项和破坏生态环境、拒缴应缴款等9个减分项目的具体分值，最后按照1分1元，估算出年终积分分红大概在八九万元左右，占股份分红总额的15%左右。

　　这个比例，与试点之前平湖市农业农村局咨询相关专家后得到的建议差不多。“他们认为，这个模式涉及老百姓的经济利益，需系统考虑、长远看待，步子不宜一下子迈得太大。”平湖市农业农村局政策与改革科科长黄海其说，当时专家们思考后，建议五分之一左右。

　　通界村村民的反应也印证了这点：80后股东户丁鑫觉得，她家每年股金分红大概1000多元，拿出不到200元，不算多。

　　当最核心的“钱”不成问题后，通界村“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的“大框架”也逐渐清晰：制定了通过主要负责人联席会议商讨和责任分配、向党员群众代表公开征集意见建议、股民代表大会表决、反馈考核结果并接受质询、留有股民户申述时间等8个步骤。

　　2019年上半年，平湖市农业农村局会同市改革办、组织部、司法局等部门，对试点中的一些问题进行改进提升，除明确规定了积分激励金额原则上不高于分配总金额的20%外，还将“八步”细化为“十二步”，增加了一些细则，进一步规范了操作流程。例如：方案须通过召开户长会议广泛征求全体股东户意见；通过上门走访宣讲等形式，确保实施方案宣传到每家每户。当年7月，平湖市也正式出台相关意见，全面推广该模式，通界经验成为村村借鉴的样本。

　　一户一卡差异化奖励

　　去年11月的一天，通界村村民朱秀英，来到自家旁的主题公园，查看新鲜出炉的月度积分公示栏后，心里一阵委屈，红着眼眶就跑到村委会。

　　“我家院子干净又整齐，人人都夸，为啥不加分？”不服气的她当即要求参加下个月的评分，看看到底公不公平。而她的依据，就是通界村不久前调整的积分评分小组构成：从村干部主导到村干部不参与、所有村民均可申请参加。

　　跟着村务监督委员会成员、村民小组长等组成的评分小队打了好几天分后，朱秀英发现，那些因房前屋后整洁度加分的股东户，都对庭院做了精心设计，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

　　类似的调整，一直贯穿试点推行的始终。对于老百姓最关心的积分项目，通界村一直因时制宜适时调整：2019年根据治理需要，调入存在旱厕、不规范养禽、不文明养犬3个扣分项，调出上一年度完成度较好的农户历年欠款、拖欠卫生费、不和谐家庭项目；2020年将开办乡村民宿、农家乐列入加分项以鼓励农民创业创新，后来还根据实际需要，临时将疫情防控志愿者调入加分项。此外，还推出了半个月内改正即可赎分制度，定期发布修分任务等。

　　随着“股份分红 善治积分”收益分配模式的全面推广，平湖各村社也涌现出不少好经验好做法：沈家弄村推出农户乡村治理积分卡制度，一户一卡。载明加扣分事项、整改要求等条目的积分卡，既是宣传资料，又是计分凭证；虹霓村对常住城区的股东户实行差异化打分，委托相关社区根据其在社区中心工作中的表现情况算积分，年底再统一纳入核算；中华村规定每个季度的加减分情况，都要由村“乡风评议团”审议，这些德高望重的乡贤、老干部等，不仅面孔熟，认可度也高，能让村民心服口服……

　　去年年底，平湖市农业农村局联合市农商银行，在沈家弄村和通界村创新试点“善治贷”，根据农户综合评定、积分换算授信额度及利率优惠力度。截至目前，沈家弄村547个积分高分户合计获得贷款授信8186万元，通界村80个高分户合计获得贷款授信2420万元。

　　“两天时间就到账了，无需抵押、担保，利率也低。”今年7月，陈金林就凭借2019年通界全村第一的积分，被授信50万元贷款额度，解了因采购原材料急需资金的燃眉之急。

　　“差异化奖励让村民有比较，进而有呼声，村里才能多想办法，加快发展。”平湖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金莉认为，只要符合法律法规精神、治理要求、效果导向，都可以大胆摸索，“特别是结果运用，接下来需着重思考。”为此，他们正在积极开发的积分管理线上系统，不仅可以让村民及时了解加减明细，还能对接卫生健康局、综合执法局等单位或部门，指导各村社结合实际设置积分项目。此外，他们还将统筹协调，为靠前积分的股东户提供公交卡、水费优惠等服务和待遇。

　　“小切口”写出“大文章”

　　浙江工商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教授 汪锦军

　　平湖创新一整套政策设计、机制流程，形成了普遍公认和简单易懂的“善治积分”，用“小切口”写出了老百姓参与乡村治理这篇“大文章”。

　　从基层党建而言，这是增强基层组织战斗力，提高廉洁意识，密切干群关系的积极探索。“善治积分”群众关注度高，程序设置、事项规定严谨，积分激励公开透明，能有效促进基层干部干净干事，推动清廉村居建设。同时，围绕“善治积分”的规则制订、初评复议、拓展运用等环节，党员干部与群众间形成了常态化的走访联系、沟通交流和服务机制，密切了干群关系。

　　从乡村治理而言，这是突出农民主体地位、推动乡村治理共建共享的有效途径。随着乡村治理的内容日益丰富，单纯依靠原有的自上而下命令式推动、行政化管理模式，不但投入成本大，而且部分工作难奏效。通过积分制，既能激发活力、减少成本，也能让群众在参与中更有归属感和获得感，同时还提升了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约束的能力，让乡风文明成为一种行动自觉。

　　从乡村振兴而言，这是拓展农村股份制改革成果、实现乡村经济与社会协调发展的创新举措。股份分红为主、积分激励为辅，不仅让村民拿到了股份分红，也享受到了善治积分带来的奖励。用经济杠杆激发社会治理活力，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