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时候，只能听见画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主播手执画笔，勾勒人物肖像，间或穿插介绍一些炭条、揉擦棉等工具的使用方法，并回答粉丝问题。有的粉丝在向主播讨教时，也往购物车里加了货。

　　“我们的直播，就像上美术课。”“尼奥尼”品牌所属公司——浙江久灵笔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久灵”）铅笔事业部总经理沈从仁告诉记者，公司复工复产后，邀请专业的美术老师做直播，开了个好头。他有信心，公司在新的一年里更上一层楼。

　　“久灵”来自千里之外浙西南的小县城——庆元。对于铅笔，庆元很多企业都有和沈从仁一样的自信。

　　2019年，该县铅笔产量65亿支，铅笔产业年产值约22亿元，主要出口欧美、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庆元还被评为“国家级出口铅笔质量安全示范区”、“国家级铅笔外贸转型升级基地”。当地落户了一批制笔行业标杆企业。其中，鸿星文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鸿星”）牵头起草铅笔行业“浙江制造”标准，“久灵”参与起草国家工信部颁布的《水溶性彩色铅笔轻工行业标准》。

　　一支小小的铅笔，如何走出浙西南小县城，吸引全国乃至世界的目光，又如何迎接新的挑战？日前，记者走进庆元，追寻“笔尖上的故事”。

　　花样渐多，向着高端化靠拢

　　公交站牌像被削尖了头的铅笔，小区围栏上挂着铅笔创意图案，墙壁上也有生动的铅笔涂鸦……记者刚走进庆元县竹口镇的铅笔产业园，便被街头巷尾的铅笔风情所吸引。再进入其中的铅笔博物馆，更见“生花妙笔”。

　　一款水溶性彩铅，润滑度好、不易断芯、也更环保。“鸿星”的这款产品一推向市场就广受欢迎，年销售量超过1亿支。

　　银色礼盒包装，内置3支白色铅笔，一盒售价38元，一支铅笔单价超过12元，是普通铅笔售价的十几倍。“久灵”行政总监沈从元介绍：“它是我们针对商务人群打造的一款铅笔，笔芯、铅笔漆都采用上好材料，我们在品质、包装方面下了大功夫。”

　　有的铅笔，“颜值”颇高：卡通铅笔的笔杆上，卡通人物活灵活现；素描炭笔的尾部，光滑圆润，宛如“头顶宝石”。

　　还有一些铅笔设计精巧：洞洞笔，笔身遍布浅浅的洞口，可矫正握笔姿势；拉线铅笔，不用刀削，拉线即可继续使用……

　　此外，还有一些文具，也以铅笔的形象呈现。

　　尾部带笔刷，“笔芯”是橡皮。这样的一支橡皮笔，可以更方便地擦除细微误差。笔身一转，笔刷又可将残留的渣屑扫除。

　　所有鸡蛋最好不要放在同一篮子里。秉承这样的理念，很多庆元铅笔企业试水彩妆行业。

　　“铅笔与眉笔、修容笔等生产原理有不少共通之处。”沈从元解释，他们借此逐步试水彩妆产品，打开了另一扇市场大门。

　　“去年‘双十一’那天，在网上旗舰店，我们的化妆笔卖了1.5万支。”欧迪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欧迪”）负责人周光军说。化妆笔均价约为20元，比普通铅笔高得多。

　　在海外，庆元的彩妆也渐渐打出了名声。2016年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上，表演者在人造雨水中高歌起舞，而脸上的妆容依旧光鲜——这正是使用了“欧迪”生产的彩妆产品。

　　庆元铅笔已经发展了40余年。1978年，庆元县筹备该县第一家铅笔厂——浙南铅笔厂。欧阳国成是该厂的第一批员工，他说：那时候工人能把石墨和木材做成铅笔的模样，就已经不错了。想不到现在有这么多花样。

　　“产品种类上，逐步研发个性化、高端化产品，由单一品种向多款式、多层次发展；产品结构上，逐步向具有广阔市场、高回报率的套装、彩笔、测绘笔、化妆笔靠拢——这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庆元铅笔协会秘书长周先明说。

　　展示创意，打造自己的品牌

　　草木层层，廊桥独立。寥寥几笔，一幅铅笔画勾勒出了庆元廊桥的风貌。

　　这幅画，是沈从仁亲手绘制，被印在“久灵”自主品牌“尼奥尼”铅笔包装盒的内侧。2019年9月，第七届中国廊桥国际学术（庆元）研讨会在庆元举行，该铅笔套盒被赠送给各地的参会嘉宾。“久灵”希望通过铅笔，向嘉宾们展示庆元的廊桥文化。对于打造自主品牌，“久灵”有决心：做铅笔，要有自己的想法。

　　靠着原料和劳动力的优势，庆元铅笔从代工生产起步。如果一直代工生产，那么企业只能依附于其他品牌抛来的订单，缺乏市场话语权。

　　“不能总为他人做嫁衣”。周先明表示，庆元的铅笔需要培育、展示自己的创意和理念，打造自己的品牌，并借此提升利润空间。

　　长期的代工生产让庆元铅笔人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也有了许多创意和理念。2008年前后，受经济危机影响，庆元铅笔订单量大幅缩水。这倒逼庆元铅笔开始着力打造自己的品牌。

　　目前，“久灵”已拥有“尼奥尼”、“飞雁”、“少年派”等自主品牌。2019年，该公司铅笔自主品牌销售额占总销售额的80%，同比增长25%。

　　“鸿星”、“H&X”、“宁雪"……在庆元，越来越多的自主品牌崭露头角。“飞雁”和“鸿星”品牌下的产品被中国制笔协会授予“中国制笔名牌产品”称号；“CZEL绔姿”在上海美博会摘得“中国好品牌”奖章；“欧迪”、“爱沃玛”等彩妆品牌已打入欧美市场；庆元的铅笔生产基地还被授予“浙江省专业商标品牌基地”的称号……

　　虽然逐渐手握自主品牌，但庆元铅笔企业仍然时刻保持自省。

　　“不够。”沈从元的办公桌上，不仅摆放着“久灵”自产的彩铅套盒，还有几套国外制笔名企生产的彩铅。他坦言，公司彩铅套盒颜色最多72色，和国外一些名牌产品相比，铅芯的顺滑度、显色度等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们正在研发新的铅芯配料，未来有望推出150色的彩铅套盒。

　　洞洞笔，多为三角形木杆抽条状，笔身遍布圆孔，可供使用者矫正握笔姿势。这种铅笔在庆元很常见。贝斯特软化板有限公司采购经理夏洪伟一直在思考，如何改进洞洞笔的圆孔形状、笔杆造型，让其适应左撇子等人群的用笔习惯。

　　2019年，“鸿星”围绕铅笔的外包装和工艺，研发设计了20余款新品。但公司并不满足，正在研发新的橡皮、削笔刀等配套文具，并设计文具套盒，拓展产品线。

　　下了苦功夫研发的产品，也需要被更多人了解。为了推广品牌，各铅笔企业频频参加展会与节庆活动。深圳国际文博会、长三角文博会、法国巴黎东西方国际艺术展等活动现场都可见到庆元铅笔人的身影。

　　这期间，还不能忘了取经学习。“每次我们都要买回其他公司优秀的样品来研究、试验。”周光军说，展会结束后，又是一场新的赛跑。

　　庆元县也一直鼓励企业打造自主品牌：拨出1000多万元资金扶持发展铅笔行业，鼓励企业采用新设备、新技术、新工艺。该县还投资建设铅笔公共培训平台、铅笔公共展示平台、研发平台和检测平台，促进企业转型升级。

　　跨过“门槛”，铅笔能做成乡愁

　　虽然庆元铅笔产业这些年已有了长足发展，但随着消费升级、劳动力成本上升，铅笔产业仍面临困难。

　　除了“打造品牌”，“产能过剩”也是庆元铅笔人常挂在嘴边的字眼。

　　“两条腿走路”，是很多庆元铅笔企业的选择，即靠代工求生存，靠品牌谋活力。但这两条腿显然粗细有差：庆元仍有80%以上的铅笔依附于代工生产，产品技术含量低，利润微薄。

　　这也是中国铅笔行业的通病。中国制笔协会副理事长吴少平介绍：铅笔行业门槛低，产品多为以书写功能为主的木杆铅笔，销售价格偏低。2018年全国铅笔产量223亿支，同比增长3.5%，但国内规上制笔企业的销售收入却在下降。

　　如果说，品牌是铅笔企业通向未来的一扇门，那么，产能过剩就是那道门槛。

　　怎么办？眼下，庆元铅笔的对策是：做精产品，做好服务。

　　不能想着一口气吃成胖子。周光军介绍，公司在彩妆领域以眉笔为主攻方向，为了保证眉笔的软硬度、润滑度，他们会在一年内调制800多个笔芯配方。他认为，企业要在某一领域拥有自己的人才、技术等优势，才能有“造血功能”、做精产品，作为立身之本。

　　“久灵”则在提升服务方面做了不少文章。复工复产以来，“久灵”在福州、杭州等地开办的画材体验中心陆续开放。其选址临近高校、美术馆等处。室内绿竹滴翠，有庆元的风光画卷，也不缺青瓷茶具待客。戴着口罩的美术生、职业画手，不时地来此信手涂鸦。

　　“我们计划在体验中心内接待所有客户。”沈从元觉得，与客户面对面交流是增进了解的一个好机会，但庆元地处山区，路远难行，不如将洽谈地点搬到大城市，也好让客户少费周折。如此一来，还能及时收到顾客对产品的反馈，便于企业及时改进。

　　当然，铅笔的“出路”，还可以“多彩”一点。比如，作为文具，它可以是有效的宣传推广媒介。在一些推广活动中，若使用到品牌方免费提供的铅笔，多数受访者会将其保留。在品牌方看来，日后，这些受访者每用一次这样的铅笔，就会接收一次品牌信息。

　　在国外，有的制笔企业以钻石、黄金等为装饰，将铅笔作为艺术品打造。这给了庆元铅笔企业一些启发：铅笔似乎还可以做点别的。

　　“陪伴，成长。”“鸿星”副总经理黄大锋说，孩子启蒙时，离不开铅笔；青春少年时，考试总得用铅笔涂涂写写；工作后，铅笔需要用来测算、演练……他认为，铅笔可以被设计成具有纪念意义的礼品套盒，在人生的重要阶段被赠出。

　　“铅笔飞机”“铅笔小船”“铅笔花园”……在庆元县竹口镇的铅笔文化礼堂内，摆放着各色用铅笔搭建的工艺品。它们或由企业员工制造，或由镇上的孩子家长闲暇时创作。“要让别人知道，我们这里就是铅笔小镇。”竹口镇宣传委员吴守全告诉记者，铅笔也成了当地的“形象代言”。

　　根据《庆元县域总体规划修编(2014-2030年)》，接下来，庆元的铅笔产业将向文化博览、休闲旅游等第三产业延伸。可以想见，一支铅笔，正被赋予无限的可能——它可以是工艺展品，可以是馈赠礼品，可以成为城镇的风景点缀，也可以成为旅途中的乡愁……

　　春光正好，庆元的铅笔产业园内，一支支铅笔或跳窜于设计师的指尖，或穿行于厂房的流水线，或告别山山水水，开启漂洋过海之旅。筚路蓝缕40余年，庆元铅笔人始终“笔耕不辍”，朝气蓬勃地迈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