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让猪生活在美丽的森林公园里，把奶牛场建成国家4A级景区，在金华，“美保龙”和“九峰”两家养殖场，正颠覆着人们对养殖业的传统印象，引领着浙江畜牧业转型升级的未来方向。它们用大胆的创新和实践，不断刷新养殖理念，“养多少”“养什么”“怎样养”“谁来养”的问题亦迎刃而解。

占地360多亩的“美保龙”猪场，犹如一个森林公园。（“美保龙”供图）

　　浙江在线12月23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邓国芳）12月20日，金华婺城区白龙桥镇，天空飘着细雨。

　　身材高大挺拔的沈建军，戴着黑框眼镜，身着呢子大衣，别着圆形徽章，站在门口迎候，干练精神得犹如外企的CEO。

　　他的身后，是谜一般的浙江美保龙种猪育种有限公司。“震惊”“颠覆”“里程碑”……据说，凡是到过场区参观的人，都会发出如是感慨，甚至怀疑，这真的是在养猪吗？

　　面对来客的各种表情，身为“美保龙”的总设计师，沈建军显得淡定而从容。他自信地对记者说:“养猪难道就不能高大上吗？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和事业呢！”

　　“一辈子的梦想和事业”，前几日，浙江金华市佳乐乳业有限公司董事长夏济平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距“美保龙”几十公里外的汤溪镇，夏济平打造了一个景区般的九峰牧场。

　　让猪生活在美丽的森林公园里，这是沈建军的梦想；把奶牛场建成国家4A级景区，这是夏济平的事业。在深入实施“五水共治”、加快建设“两美浙江”的今天，他们的大胆探索，点亮了浙江畜牧业转型升级的前路。

　　换种方式来养猪

　　养猪如何变得高大上？打开“美保龙”的大门，来到欧式庄园般的养殖场，沈建军领着我们漫步于蜿蜒的花园小道，展示了养猪的N种可能性。

　　红棕色的管理用房、褐黑色的猪舍建筑和低调的科研中心，和谐地镶嵌在花园坡地中，目之所及，都是造型各异的罗汉松、开着花朵的茶梅树。每个路口、建筑和设备，都有中英文标识标牌，参观者一目了然。

　　站在云视频监控系统前，可见装着地暖和空调的猪舍里，身材健硕的种猪们，悠哉地喝水进食。走在园区里，身着统一制服的年轻人们，精干活力，自信洋溢。来选种猪的客商们，坐在洁净温暖的小屋喝着咖啡，透过玻璃看猪“走秀”……

　　在这里，养猪的传统印象，已被彻底改变。更令人震惊的是，尽管身在养殖场，却几乎闻不到任何臭味。取而代之的，是随风飘来的阵阵花香，还有在玻璃大棚内，依靠养殖处理尾水而生长的蔬菜瓜果的清香。

　　人、猪与自然和谐共处，沈建军说，这是他设计创办“美保龙”的初衷。而这一切，是因为他深爱生于斯长于斯的金华，也深知这片土地对养殖业的深厚情感。眼下，养殖业转型升级的阵痛难免，而他，有责任和义务做出示范和表率。

　　金华，曾是排名全省第二的畜禽养殖大市。高峰时期，全市生猪饲养存栏量高达240万头；奶牛饲养存栏量达3万余头，占据浙江的半壁江山。低小散、粗放型的饲养模式，让当地环境受到严重污染，“很多村庄根本无处下脚”。

　　金华农校毕业的沈建军，从当乡村兽医起步，到研发生产饲料预混料、兽药、疫苗，在金华的生猪饲养产业链上，他用敏锐的观察、专业的知识和过硬的技能，服务和推动着整个行业的发展。

　　然而，五六年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沈建军心中滋长。“人猪争地、人猪争水”的矛盾现象，让他惊觉，金华的养猪业再不改变，就会步入穷途末路。难道我们还是只能跟几十年前的传统方式一样养猪？走遍欧美和中国，看过无数养殖场，沈建军决心变革，立志要创办一家理想和完美的养猪场。

　　今天的“美保龙”，把污水处理中心摆在庄园的显眼位置，这充分显示了“庄主”的自信。越过饲料厂，路经人工生态湿地，就是用来净化洗栏水的反渗透膜水处理中心。客商云集而来，沈建军经常会打开水龙头，用杯子接上一杯，当场喝几口，“味道不错哦”。在这里，养猪业最大的烦恼——猪尿液和洗栏水，从来不外泄一滴，反而成了不够用的“宝贝”。

　　占地360亩的猪场，地下铺着1万多米的管道，地上装着1000多个喷头，经处理达标的大部分养殖尾水，经由管道和喷头，灌溉着草坪和乔木。雨天不需灌溉时，养殖尾水则流入湿地，待晴天再抽到管道喷洒浇灌。洗栏水则通过管道，回到猪舍，再用于洗栏。

　　走入园区深处，可见一个明亮的玻璃大棚，里面摆满PVC管道，两万棵绿油油的水培蔬菜长于其上。“养殖处理尾水里还含有一点氨氮和磷，恰好供蔬菜生长。”一名员工说，这里不仅每天可消耗10吨尾水，还为大家提供安全可靠的蔬菜，“幸福感特别强”。

　　消灭了污水，沈建军也不“放过”消除臭味这个难题。在每栋成猪的猪舍一端，“美保龙”都安装了国内首批猪场臭气回收降解设施，猪舍里的气味，通过负压传送至设施，降解率可达80%以上。“在生态文明备受重视的今天，治气也是必须考虑的问题。”他说。

　　这些年，沈建军把所有关于养猪业的理想与思考，都倾注在了“美保龙”的每个细节里。2016年11月30日，全省畜牧业转型升级现场会在金华召开，“美保龙”首度敞开大门，迎来省内各地的参观者。

　　那些目光里，有惊讶，有怀疑，有不解，更有赞叹……养猪场竟然办成这样？“美保龙”就像投掷入湖中的石子，瞬时激起层层涟漪。

　　带着农民一起玩

　　如果说，沈建军让猪生活在森林公园里的做法，震惊了在场的参观人员，那么下一站的九峰之行，惊叹之外，还让人心中流淌着浓浓的暖意。

　　占地5000多亩的九峰牧场，位于金华西部的汤溪镇。沿着石阶登上山坡，站在凉亭举目远眺，九峰牧场犹如一个风景秀丽的大公园。其中3000多亩连片茶园，起伏绵延，绿意盎然，尤为壮观。尽管九峰山风景区就在附近，但周边村民更愿意来此散步休憩，“这是不收门票的景区”。

　　无论是办牧场，还是建景区，都要向百姓敞开怀抱，这是金华女婿夏济平心中一直珍藏的朴素愿望。从1999年正式涉足奶牛饲养，到如今拥有11家子公司的乳业公司，无论金华地区的奶牛养殖业如何风云变幻，始终不变的，是他“带着农民一起玩”的决心。

　　这些年，我省围绕“五水共治”，对养殖过载区域重点进行减量，坚决关停拆除“低小散乱”场户。这个过程中，金华奶牛饲养存栏量也削减近半。水变清，景变美，畜牧业的环保门槛也大大提高，大量缺资金、少技术的散养户被阻隔在了“玻璃门”外。

　　金华市畜牧兽医局党支部书记陈冬星说，在保持环境整治效果的基础上，当地按照“养什么都可以，养什么都不能污染环境”的理念，着力探讨龙头带动模式，即由龙头企业输出标准、管理、人才、场地，实行代养代管，解决散养户转型升级的瓶颈问题。

　　九峰牧场，是“佳乐乳业”的核心牧场。以这里为圆心，方圆30公里内，还散落着14个牧场，其中4个是养殖小区。每个养殖小区，约有40多个农户。这些农户，安心地在这里饲养奶牛，无需担心饲料、防疫、销售和曾经最头疼的污染问题。

　　如今，“佳乐乳业”共饲养奶牛1.5万头，其中7000多头都由农户在养殖小区代养，散养户占公司养殖体系的80%左右。“在畜牧业转型升级中，我们必须努力解决好农户转型和增收的问题。”陈冬星说，“佳乐乳业”的做法，让当地看到了希望。

　　建设养殖小区，接纳散养户外，夏济平还开创了“保姆养牛”的模式，他希望旗下的200多个农户，也能把养奶牛当成事业来做，拥有更多“自豪感、归属感”。浙江金申奶牛发展有限公司，是他构筑的系统化的产业服务平台，实践着“共同致富”的梦想。

　　凡是在该平台注册入股的养殖户，可享受平台从养殖场建设、奶牛引种、饲料供应、设备购置、养殖技术服务到鲜奶销售的全产业链、一体化式的周到服务。“到了年终，平台盈利后，农户还能分红，大家就会更有积极性和荣誉感。”他说。

　　不过，“佳乐乳业”的梦想远不止此。眺望九峰牧场全景，夏济平说，他当前最迫切的心愿，是把这里打造成国家4A级景区。

　　养出无限可能性

　　全省畜牧业转型升级现场会召开后，“美保龙”和“九峰”瞬间成了“网红”。沈建军和夏济平，似乎也成了金华养殖业里的两个“怪咖”。

　　总投资1.2亿元，其中1000万元用于购置环保设施;总占地360亩，其中猪舍占地才50多亩;意大利进口的自动喂料机、瑞典进口的智能化环境控制系统、美国进口的全自动种猪生产性能测定系统……听闻沈建军如此养猪，同行们都摇头不已，“这样养猪还能赚钱吗”“这种模式能推广吗”？

　　尽管很多人投去怀疑的目光，但“美保龙”的参观者依然络绎不绝。当地很多养殖大户，甚至主动上门请教，如何不让一滴污水外流，如何真正做到循环利用，如何让养猪不再阻力重重。这种动向，让金华市副市长张伟亚欣喜不已。

　　在推动金华市畜牧业转型升级的过程中，张伟亚一直观察且思考:未来，到底谁来养猪？他说，只要把这个命题破解好，“养什么”“怎样养”“谁来养”的难题，就会不攻自破，“我们必须迎来全新的养殖时代，而首先，就是人的理念之变”。

　　“养殖业，已不再是单纯的农业生产，随着规模化的发展，它也必须迈向工业化生产。”张伟亚认为，工商资本养猪，高学历、高技能人才养猪，已是必然的趋势。他们，也将成为引领浙江畜牧业变革的攻坚力量。

　　沈建军的现代养猪梦已然实现。在“美保龙”，每头母猪年出栏猪24头，全期全场总料比2.8∶1，一头优质公猪种猪，甚至卖到1万多元……高标准、高规格、高投入、高产出，他的理念和目标，已在“美保龙”真实落地。

　　眼下，不少客商已闻讯而来，与“美保龙”洽谈合作。“美保龙”的品牌、基因、种源、技术、资金、管理输出，已近在眼前。大家明白，这才是可持续的养猪。“我们计划，在全国各地先‘复制’10家到20家养殖场。”沈建军说，养猪也有无限可能性。

　　夏济平也坚信如此。这些年，奶牛养殖业风雨飘摇，他把战场从金华市区一路退守到与衢州交界的汤溪镇。汤溪镇曾是婺州八县之一，有着500多年文化历史。这里风景优美，有寺平古村，有生态温泉，还有九峰山风景区。他明白，九峰牧区必须变，而且要变成大景区，“才能与环境相生相融”。

　　为此，在5000多亩的九峰牧区里，他的奶牛场只占地150多亩，还有1000多亩的牧草基地、300多亩的蔬菜基地、200多亩的水果地、200多亩的苗木地、3000多亩的茶园地。逐年建设至今，加上生态种养，这里俨然成为一个环境优美的风景区。

　　不久前，夏济平看到一个信息:国家旅游局、农业部联合发文，计划到2020年建成100个国家现代农业庄园。“农林牧旅相结合，养殖场变成风景区，这个思路绝对没有错。”夏济平说，一定要下决心成功创建国家4A级景区。

　　从九峰牧场下来，暮色已浓。夏济平一边细心引路，一边回头说道:“这是我的梦想，我乐此不疲。”

　　【短评】让养猪回归本源

　　“家”，是人类身体和灵魂的栖息地，是人类情感的坚实倚靠。说文解字，“家”，可上下分为“宀”和“豕”。“豕”，象形字，指的便是猪。

　　或许那时，祖先就清晰地意识到，若没有禽畜的相伴，人类无法延展生命，续写新的文明。家的下半部是“豕”而非“人”的选择，亦体现了祖先包容大同的思想。这种思想脉络，流淌千万年，浸润于华夏之地的文脉。

　　此次金华之行，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张伟亚、“美保龙”的设计者沈建军，还是“九峰牧场”的夏济平，不约而同地向我描述了他们年轻时所看到的农村生活画卷：每户农家，养三五头猪，种一方田地。猪仔售卖赚钱，猪粪肥田种植，藤瓜豆粕喂猪……猪与人的亲密关系，不言而喻。

　　然而，时代终究变了。若以每户家庭为观察对象，我们发现，小范围的种养循环，已无法顺畅实现。当越来越多的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当越来越多的化肥农药涌入生产，当越来越多的猪出现在屋檐下，曾经的循环已然断裂，地域生态环境也因此失衡。

　　可是，人类依然需要猪、牛、羊。张伟亚说，发展畜牧业，不仅是农业传统生产的有益补充，也是发展现代农业的必然要求。尤其是追求生态安全食品的今天，猪尿粪会再次成为“香饽饽”，为发展生态有机农业提供可靠的肥料。

　　养殖污染的出现，源于养殖迈向规模化之际，我们尚未警觉，疏于对整个体系科学设计。从而，造成今天这样的阵痛。如果浙江不及时启动生猪养殖污染整治，我们面临的明天，将会更加窘迫——没有宜居的家，也没有可口的猪。

　　时代已变，养猪的观念和思路也必须变。张伟亚认为，在畜牧业转型升级迈向何方仍靠摸索的当下，鼓励企业大胆创新，树立标杆，是极其重要的。正因如此，这些年，他悉心呵护着“美保龙”等企业的另类式成长，也盼转型升级的曙光乍现。

　　人、猪与自然和谐共处，这是“美保龙”的理念，亦是让养猪回归本源的一种美好尝试。

　　眼下，无论是工商资本养猪、高级人才养猪，或是农旅结合养猪，必须破解的问题，就是如何在更大的范围内，做好农林牧结合文章，实现粪便的资源化利用。面对规模化的养殖态势，只有建起能平衡生态的大循环，才能实现人、猪与自然的和谐。

　　沈建军和夏济平在努力，我们也都应当为之努力。（邓国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