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招龙正在古戏台的阁楼上检查雕花的损毁情况。县委报道组 吕之遥 摄
浙江在线5月30日讯(浙江在线记者 万笑影 县委报道组 陈云松)到了宁海后,记者按照指引来到一处宗祠修复工地。果然,葛招龙很好认,一溜的工装服、迷彩服间,穿着对襟盘扣复古外套、身材精瘦的就是他。此刻,他正专注地丈量着古戏台的面积,连记者走到其身后都未察觉。
这一刻,旁人口中的“痴迷”,对应到了这位51岁老木匠的身上。
自从6年前第一次修复古戏台,葛招龙就一头“钻”了进去。“似乎前面几十年的功夫,都是为它做准备的。”作为宁海县级古戏台非遗传承人,至今,他已带着团队修复了10多个宁海古戏台。
立志成为能工巧匠
“元宵演剧到春残,乘兴何妨日日看;共道经年辛苦甚,三时工作一时欢。”清代诗人王梦赉的《宁海竹枝词》,道出了从戏场出来后的感受。而现在,面对眼前这座斑驳沧桑、破损残缺的古戏台,已很难去想象当年绕梁的韵律和男女老少欢聚一堂的场景。
但葛招龙能“感觉”到:“每修复一个构件、复原一处风貌,都好像能打开儿时的记忆——只要戏班子一来,戏台下的长板凳上,就会坐满闻讯赶来的商人小贩、附近村的村民等,像过大年般热闹。”
但30多年前,葛招龙刚开始学习传统木艺那会儿,对这种恢复一砖一瓦、一柱一椽间记忆的感受,“却是模糊的”。
彼时正值弱冠之年、初入社会的他,在当地“盛产能工巧匠”的氛围下,用36元买了一张火车票到兰州去拜师。“根本没时间考虑喜不喜欢、未来是否以此为生”,3天3夜的行程中,反复在他脑子出现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位在外闯荡的宁海大老师好不好相处。
不尝试就永远不知道结果。葛招龙在懵懵懂懂中开始了推刨子、凿眼、打线、开料等传统木作手艺的学习,并渐渐体会到了其间的魅力:为什么不用一根铁钉而以榫卯严丝合缝做成的家具,历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开裂或散架?
他不但在外学,回家后仍接着学。邻居葛招曼至今仍记得,每年春节,他都能看到葛招龙围着村里的老木匠们打转,跟着他们到山上采木料,学习哪些料要劈成方料,哪种料需开成小料,研究鼻尖刨、铲刨、碗底线刨等几十种刨子以及锯子、凿子怎么用……“你不知道,当他把用传统木作做出的一个小凳子拿给我看时,有多得意。”
“虽然这些年,我也曾因某些原因,转了行当,但却一直没丢下传统木作这门手艺。”葛招龙说,正因如此,当古村保护开发意识日渐增强,而修复古建筑的人却奇缺时,他才有能力接触并走进这一领域,从而“遇”到让自己痴迷的古戏台。
葛招龙正在丈量记录古戏台的面积。县委报道组 吕之遥 摄
为老建筑“续筋接骨”
修复古戏台,什么最难?藻井是不二答案。
现今宁海保存下来的120余座古戏台中,绝大部分是在各村各姓宗祠内,而作为当地古戏台主要特征的藻井,其华丽程度,也是家族实力的象征。“更让人惊叹的是,在那个没有音响、没有喇叭的年代,藻井可以让里三层外三层围坐的人们都能听到唱戏声,而且四壁会吸音并形成共鸣,出现余音绕梁的音响效果。”葛招龙说。
记者跟着他来到一市镇里岙村叶氏祠堂,走上他参与修复的“南一台”,抬头仰望顶部的圆形穹顶时,才切身体会到了他一直念叨的“震撼”:数千个精雕细琢的木质构件,通过榫卯结构组合,一层一层盘成“喇叭状”,精致、华丽,集构思、雕刻、彩绘于一体。
“要恢复这种‘奢华 ’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坐在戏台旁的木质台阶上,葛招龙给记者讲起了修复这座200多年历史古戏台的经过。
在宁海,“南一台”很出名,原因就是其独特的木质藻井结构。所以,3年多前,当葛招龙听说里岙村要修复这座古戏台时,就主动找了过去并降低报价,拿下了这个活儿。更让他兴奋的是,还请到了和戏台打了50多年交道的王世春老师出手,“这种学习机会太难得了。”
当时,他们爬到藻井最顶端,撬掉外层木板后,从上往下一层一层地把构件一个一个拆了下来,并详细标上第几层第几个,仅全部拆卸下来,就耗费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当时,共拆卸下来3000多个构件,其中800多个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在用老底子手法修复的过程中,他还和王世春商议,对部分榫卯进行改进,以增加构件间结合的强度。
学习着、商讨着、修复着,然后再从底层按照编号一个个装回去,在葛招龙看来,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不仅学到了老底子的手艺,更是感受着一种文化、一种传承在自己手上得以保留的喜悦。
“每一个古戏台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我们这些修复匠们,就是在重现、续写、守护这些故事和记忆。”葛招龙说。
执着坚守“以旧修旧”
20岁学习木匠手艺,30岁爱上旧家具收藏,35岁迈入古建筑修复领域,45岁第一次修复古戏台,葛招龙也想过,为什么就会对古戏台如此“痴迷”。“也许,我真正迷上的是通过对这些古老物件的修复,找回的历史痕迹。”
因此,无论是古戏台,还是旧家具,抑或是古宅,以旧修旧一直是他一直坚持的理念。“修复要尽可能用老木料,最好是用一年代、同一木质。”有时,如果找不到,他宁可将这些物件残缺地保存着。
一次,一个朋友请他帮忙修复一把收来的春凳。在古时候,这种凳子多用来作为女儿出嫁时的嫁妆,在上面放置被褥、贴上喜字,然后抬到夫家。这把凳子是典型的朱红砂色,因为损伤位置在背面,所以朋友就想着用新木料修修也看不出来,但葛招龙拒绝了,让朋友找到差不多的老木料时再送来修,“如果我用新木头帮他修复,那么就会破坏这把凳子原有的记忆,变得不伦不类。”
而在搭档、雕刻师傅葛仁强的眼里,葛招龙还有点“傻”,“有时候,还做不赚钱甚至倒贴的买卖。”前年,葛招龙带着团队对一个古宅进行修复,因为有近一半门板、窗格等缺损,需要大量老材料。为此,他整日泡在各个拆迁工地,花了十几万元淘了十几车的各种老木料。有人帮他算了笔账,单原材料就占到一半开支,摊算下来,人工费还得倒贴。
但葛招龙“不在乎”,不是财大气粗,而是对初心的坚守。这几年,他到处收老木料,单在县里就囤积了好几处。在他眼里,买这些木料不是为了升值,而是为了在修复中最大限度地保留古建筑的原貌。
他期望,所有的古建筑,都能在能工巧匠的修复下,焕发出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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