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猜不出，脚下这片厚重的中华大地，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传奇往事。它们历经岁月沧桑，承载着古老的文明密码，静静地躺在历史“盲盒”中，等待着后人前来打开。
就像很多人第一次听说的姑蔑。这个浙江历史上的神秘古国，与繁盛一时的三星堆文化一样，在历经巅峰之后，又黯然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唯在文献中留下只言片语的缥缈孤鸿影。
直至2018年起，随着衢州市衢江区西周土墩墓群考古发掘陆续展开，沉睡了几千年的姑蔑古国，才以新的姿态重回大众视野。
归去来兮的姑蔑，带给世人的是怎样的惊喜？
孟姜三号墩
一
先来看看这个神秘古国曾留给世人的零星记忆。
遍阅传世史书，关于姑蔑的记载只有寥寥数笔。但从中管窥，大致可勾勒出姑蔑古国的画像。
姑蔑人崇拜蚩尤、骁勇善战。《左传·鲁哀公十三年》中讲了一段往事：公元前482年6月，姑蔑军队参与了越国攻打吴国的战争。当吴越两国在泓上激战时，吴国王孙弥庸看到姑蔑的舰船上竖有战利品——弥庸父亲之旗，于是坚决要求出战复仇，最终战败被越国俘虏。
姑蔑国物产丰富，不乏奇珍异宝。《逸周书·王会篇》记载，周成王亲政之后，在成周(今洛阳)举办大典，四方诸侯前来进贡，其中姑妹(姑蔑)上贡了珍宝。
姑蔑国地理坐标清晰，处于越地西陲。《国语·越语》中说，越王勾践的国境“西至于姑蔑”。《水经注》里记载，浙江的太末县正是姑蔑之地。
复盘文献记载，专家们还推测，姑蔑本是黄河流域的一个古老国族，经历了源于华夏，由中原播迁东方、由夏而夷、由夷而夏，最终融入汉民族统一体的曲折历程，并在先秦夷夏互动中扮演过重要角色。
孟姜三号墩
然而，因缺乏考古实证，充满传奇色彩的姑蔑一度被尘封在记忆中，止步于文献的重重迷雾，成了只是遥远的怀古幽情。
没有人知道，姑蔑的国都究竟在何处，谁是它的君主，最后归于怎样的历史舞台。
正如唐代诗人孟郊过衢州时，感怀于姑蔑旧墟而赋诗《姑蔑城》：“劲越既成土，强吴亦为墟……兴亡意何在，绵叹空踌蹰。”
二
但真正辉煌的历史，注定不会甘于寂寞。
2017年9月，衢江区云溪乡棠陵邵村一村民在村后山顶意外发现几个深坑，似有盗墓痕迹。2018年3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庙山尖土墩墓进行抢救性发掘。
通过发掘清理，考古人员发现，这座大墓的年代为西周早期，墓室为两面坡的人字形墓结构，这种最高等级葬制形态，最早在越王勾践父亲允常的印山越国王陵中被发现。
庙山尖土墩墓出土的承弓器
之后，青铜器、玉石器等数百件罕见文物也一一浮现。其中青铜器包括剑、戈、镞等兵器和铜削等工具，以及龙首形钩、铜泡等构件，玉器以玉玦为主，还有璧、珠、玦形挂饰。看到出土的文物照片，不少人感叹：简直不能相信，古人竟能做出如此精美的物品。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墓中还出现了造型独特、纹饰精美的成套青铜车马器。这是浙江省内首次发现西周时期的车马器，也是长江以南地区出土车马器数量最多的一次。它们的年龄，比秦始皇兵马俑坑出土的一组震惊世界的铜车马，还更年长数百岁。
仔细回想，3000年前的浙江，陆路不畅，一般是“以舟为车、以楫为马”，为何会出现中原才有的青铜车马器？有人猜测，车马器是权力的象征，或许这和遥远而强大的周王朝有紧密联系。
庙山尖土墩墓出土的青铜马具
而接下来的发现，让这样的猜测有了进一步的验证。
继庙山尖土墩墓之后，考古人员又在庙山尖以南和衢江沿岸的孟姜村，对探查到的另几座西周土墩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
其中，孟姜1号土墩墓发现了目前最早的人字形木椁，孟姜2号土墩墓则出土了不少精美的原始瓷器，孟姜3号土墩墓是迄今为止浙江省已发现的西周早期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的王级大墓，随葬有原始青瓷、青铜器。
孟姜一号墩人字椁
结合衢江区西周土墩墓群的考古发现，在时间和地理上，这里都和史料中提及的姑蔑古国高度重合。
这种重合，只是巧合吗？
三
历史文化现象从来不会孤立地存在。对姑蔑国的猜测，也不是“空穴来风”。
当人们沉浸于衢江区西周土墩墓群的雄奇瑰丽时，考古人员又在土墩墓群西北约6公里，发现了一处古城遗址。
这座遗址不仅有明显的夯土城墙、壕沟特征，还有炭屑、火烧土块、陶片等人类生活遗迹，特别是其陶片与土墩墓群有着较密切的联系。
有资料显示，衢江区的前身衢县，始建于东汉初平三年(192年)，有着1800多年的建城史。西周土墩墓群惊现于这方文明厚土之上，相当于再度说明了衢江地区存在一个明确的古代政治实体。
2021年11月，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王巍一行在实地考察后一致认为，综合城址、土墩墓规模、出土器物及文献记载，衢江地区极有可能是姑蔑国核心区域，衢江西周土墩墓群极有可能是姑蔑国的王陵区。
孟姜三号墩出土的原始青瓷
一石激起千层浪，从文献中醒来的姑蔑古国，引发了公众无限猜想，也带来了无限期待。
有专家认为，西周土墩墓群考古发掘不仅是西周考古的重大发现、百越考古的重要突破，也能为浙江乃至中国文明史进行探源补全。先秦古籍对南方的众多部族常统称为“越”，此次考古发现再度佐证，包括姑蔑在内的百越文化，在先秦时期存在过璀璨的高度文明，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之一，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形成，提供了关键密钥。
玉玦及其他玉器
遥远的姑蔑国和逝去的文明长卷，正再度清晰生动起来。
历史文化遗产不仅述说着过去，也深刻影响着当下和未来。
去年，衢江西周高等级土墩墓群入围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如今，这里又迎来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新契机——当地正在考古发掘的基础上，拓展活化利用，规划建设姑蔑古国考古遗址公园、遗址博物馆。古老的历史，在今天不仅独具特色魅力，也有了新的活力。
沉睡三千年，醒来惊天下。姑蔑国虽然已经消失在烟云里，但大地已然铭刻下它的时代和风雨，留待后人去探寻与解读。更多谜团等待解开。
当人们越接近文明之源，也就越懂得该用什么照亮前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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