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西湖,背靠葛岭,北山路上靠近断桥处,有一幢名为“秋水山庄”的洋楼。
上世纪30年代,这里是报业大亨史量才的住宅,秋水之名,源于他的夫人沈秋水。
1934年11月13日,从秋水山庄回上海的路上,史量才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同行的一名朋友和司机也同时被杀。不过,腥风血雨过去了88年,山庄依旧在,史量才之名依旧在。
从封建社会科举走出的史量才,身具“两重历史和两种文化”的属性。根深蒂固的儒家济世、民本思想,让他立志以天下为己任;接受新式教育,又让他打开了视野,观念颇为新颖。
作为特殊年代的文化连接者,史量才选择了办报救国的道路。他是一名报人,更是一名爱国斗士。
一
史量才所处的年代,正是中国内忧外患、国难日重之时,清廷覆灭、军阀四起、日军入侵……一大批身处其间的爱国知识分子,都在寻找不同的救国道路。
有着强烈爱国精神和斗争精神的史量才自然不例外。
1903年秋,23岁的史量才从杭州蚕学馆(今浙江理工大学)毕业。年轻人总是梦想着闯荡一番,毕业之后的史量才,选择了到大城市寻找事业的落脚点。
当老师、办学校,兼职报社主笔,这段“沪漂”经历,让他有机会结识了黄炎培以及一批“海归”,在交流中眼界和思维被进一步打开。
当时,上海报业进入快速发展期。亲眼目睹舆论在社会上的巨大作用,史量才的重心,也从教育转到了报业,希望以舆论之影响力,影响更多的国人。
1912年,史量才接手《申报》。他常对同事说:报馆之责在辨明是非,报馆之责在提倡公道,国家赖舆论以匡救,社会赖舆论以改进。
他摒弃以往市井的琐闻屑谈,大胆聘用黄远生、邵飘萍等著名记者作为特约通讯员,并开辟专栏,揭露种种丑恶行径。
五四运动后,《申报》对此开展连续报道,并配发评论:“国人共奋,万众一心,尚何国事不可挽救者”,赞扬学生爱国热情。6月11日,陈独秀被捕后,《申报》在17日发表评论《北京之文字狱》,旗帜鲜明地抨击北洋当局。
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在此后的团结御侮的浪潮中,史量才被推举为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会长,他说:“立誓生不做亡国奴,死不做亡国鬼……不如奋勇向前,抗战救国。”
史量才利用《申报》平台,发布募捐物资的启示,支援十九路军抗击日本侵略者,同时在报纸上连续发表抗日救亡的消息、评论,呼吁全上海民众联合起来,坚持抗战,收复河山。
我笔写我心。对知识分子来说,文字是他们最值得信赖的武器。“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国有危难,救亡图存的担当精神和使命感,在一代代爱国知识分子的心中传承、激荡。
二
史量才选择创造一个平台,义利兼顾,以品牌的影响力扩大舆论的影响,以“史家办报”的态度记录历史,以立场鲜明的言论引导舆论,坚守人格、报格、国格,在风雨飘摇的岁月里秉笔直书。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面对深重的民族危机和全民抗日的高潮,史量才要求报纸改变从前温吞隐晦的语言风格和冷淡观察的态度,力图“为社会、为历史办一较有权威的言论机关”。
言论向来被称为“报纸的心脏”,代表着一社之观点,引领读者思想的变迁。史量才以《申报》为平台,聚集了鲁迅、茅盾等一大批拥有进步思想的知识分子,对腐败社会进行了强烈抨击。
1933年上半年,坚持“攘外必先安内”的蒋介石对江西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四次“围剿”。陶行知以“不除庭草斋夫”的笔名在《申报》上连发《剿匪与造匪》《再论剿匪与造匪》《三论剿匪与造匪》三篇时评。
“对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日军,既委曲求全,礼让言和,请其撤退;独对于国内铤而走险之人民,则竟动员大军,大张挞伐。此诚吾人所不解者也。”
三篇时评无异于三支冷箭,蒋介石大为恼火,对《申报》“禁言”停邮35天。
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在一次次面对矛盾和冲突时,史量才说“你有百万大军,我有百万读者”,始终站在民众这一边,是他坚持敢于斗争的底气。
茅盾曾在《多事而活跃的岁月》中写道:“延续了两年的《申报·自由谈》的革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应当大书一笔,在革命文学的发展中,起着冲锋陷阵的作用。”
三
史量才认为,报纸作为文化产品之一,天然有着教化大众的使命。黄炎培曾这样评价他:“先生独着眼社会事业,以为一国之兴,文化实其基础;而策进文化以新闻为先锋。”
1931年,史量才创立了《读者通讯》栏目,与当时的精英办报理念不同,讲究文字上的通俗易懂,口语化的表达方式让稍微识字的人也能看得懂。这种方式,有利于打破知识、信息的传播垄断。
当时,《申报》还开办了各种增刊专刊,内容涉及政治、军事、艺术、人文等各方面,源源不断输出新鲜而接地气的知识讯息。
此外,他请来了一批作家撰写时评、杂文。这些文章所传递的观点,对当时社会启迪民智起到重要作用。
在史量才掌舵的22年间,《申报》的发行量从7000份飙升至15万份。当时江南一带习惯把所有新闻纸称作“申报纸”,而报界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谈中国报纸必谈《申报》,谈《申报》必谈史量才。”
九一八事变后,史量才与中国民权保障同盟等抗日进步力量来往密切,《申报》成为进步势力在上海的舆论阵地。也正因为如此,腐蚀拉拢、威逼利诱均告无效后,1934年,史量才被国民党特务暗杀。
秋水山庄西南方向五六公里处,西湖群山之中,有一处略显寂寥的地方,史量才便安葬于此。章太炎在为史量才写墓志铭时写道:“史氏之直,肇自子鱼。子承其流,奋笔不纡。”
以一代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客观公正记录现实,史量才“史家办报”思想,与中国新闻人“铁肩辣手”的情操一脉相承。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史量才的办报思想多少有着时代局限性。但在时代的变局中,史量才坚守了知识分子的底线,用言论激励国人抗战,以行动投入救国运动,其爱国精神和勇于斗争的内核,依然值得学习和传承。
“笔杆无多重,无志拿不动。”无论新闻传播技术如何变化,都不能忘记为谁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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