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崇尚阅读,希望人生每个阶段都与书相伴。如颜之推说:“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但对人生每个阶段该读什么书,还是很讲究的,最著名的俗语也许是“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
大约是,怕血气方刚时,读了《水浒传》中两肋插刀的故事,容易冲动闯祸;怕老成持重后,读了《三国演义》的尔虞我诈,变得老奸巨猾。
对于少年、中年、老年时如何读书,最经典形象的说法应是清人张潮的“三月说”。他在《幽梦影》里说: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因为年少见识少,看一切皆好奇新鲜,只能从文字到文字,读书只能算管中窥豹;人到中年,阅历增长,已能从文字到人生,看得全貌,但还未臻于化境;人到暮年,历经沧桑,书里书外,皆是人生,可任意畅游。
人这一生,皆会与书相伴,但每个阶段读法可各有侧重。在笔者看来,少年读书,应重在“有字”和“无字”之间兼顾;中年读书,应重在“有用”和“无用”之间衡量;老年读书,应重在“有趣”和“无趣”之间取舍。
一
少年是最好的读书时光,活力足,记性好,求知欲强。自古以来,先贤都一直谆谆教诲。有正向鼓励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有反向鞭笞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少年不沉下心,就会出现“伤仲永”这样的人间悲剧。或者像苏洵那样,“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不过即便发愤读书后也多有遗憾——他一生仕途蹭蹬,只能以两个儿子为荣。
少年读书,“有字”之书和“无字”之书皆不可偏废,应相辅相成。读“有字”之书,应重在习惯的培养。阅读刚起步时是开卷有益,多多益善,从绘本、漫画都可入手,先把兴趣培养起来。只有小时候爱上阅读,融在血脉里,形成肌肉记忆,变成下意识的习惯,一日不读便浑身难受,这才能和书一生相伴。
读“有字”之书,是走进字里头;而读“无字”之书,是要走到天尽头,也就是董其昌所讲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代交通发达,跟书里头的远方,只是一张机票的距离,所以趁年少,要多走走。毕竟李白的诗文再美再形象,但你若没有登顶庐山,也是永远难以体会那种“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的磅礴气势。
古人也有只读“有字”之书的偏才。比如清朝写《读史方舆纪要》的顾祖禹,他很少出门,就靠博览群书,写成了这本历史地理的经典之作,成了“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的范例。
但常人只读家中的“有字”之书,不读天地间的“无字”之书,会闹出不少尴尬。好比看西湖,即便把西湖所有的诗词典故、人文风物背得滚瓜烂熟,如不亲历游览,也还是不能明白它的美;但是,虽到了宝石山下、雷峰塔边,若对西湖深厚的文化底蕴完全无知,那也是走马观花一场。
所以趁年少,既多翻阅“有字”之书,也要去看看天地间的“无字”之书——“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
二
从青年到壮年,面临择业、晋升、婚姻、养育等诸多人生关键时节。这时读书,就没那么自由了,要学会在“有用”和“无用”之间取舍。
所谓“有用”之书,便是各种实用实战之书,能让你有一技之长,能帮你解决燃眉之急。各类升学、求职、考公、炒股的书在市面上如过江之鲫,就是此类典型。好比,你今日要做个“佛跳墙”招待客人,就得拿起一本菜谱;领导让你做个报表,你得立刻翻起《Office一本通》;有幸进入管理层,你就不由自主地翻出一本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
笔者有位师长,平时只读“有用”之书,每到一个新岗位,进入一个新领域,就马上大量阅读相关专业书籍,靠博闻强记,能立刻上手和打开局面,迅速从新人变成行家里手。“有用”之书让他事业一路畅通。
而“无用”之书,像文史哲领域的很多书都可算“无用”之书,它解决的主要是精神世界的问题。笔者平时多读“无用”之书,如《资治通鉴》,如《四书五经》,如《老子》《庄子》,如《苏轼文集》。这些书读起来恍如隔世,跟现代世界相隔甚远。可这种“无用”之书,让笔者有了穿透历史的目光,有了走出困境的精神定力。“无用”之用,也堪大用。如读苏东坡的文字,总让人有一种“归来仍是少年”的力量。
人到中年,如遇事业困境,多读“有用”之书,强大自己,技多不压身,事业或许又能逢春;如遇人生困厄,多读“无用”之书,强大内心,打开境界,总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用”之书读得多,能解一时之惑;“无用”之书读得多,能解一生之惑。
三
人到晚年,阅历渐深,历经沧桑,一切已心如止水。此时读书,“无字有字”之书皆已翻阅,“有用无用”之书不再纠葛,志趣已成为第一需求。凡能连接灵魂的“有趣”之书,皆可耳鬓厮磨,大快朵颐;凡是心灵隔阂的“无趣”之书,都可束之高阁,拒之千里。此时的阅读,只为气息相通,取悦自己的心灵。
所谓“有趣”之书,是指书之下藏着个有趣的灵魂。古代,便是金圣叹所评的六才子书,写得雅驯、透脱、精妙。若讲现代文学,如鲁迅,如钱钟书,如王小波,一读他们的文字,便觉幽默风趣,其人跃然纸上,让人享受“漫卷诗书喜欲狂”的状态。
“无趣”之书,如文字佶屈聱牙的翻译书,让人云里雾里的学术书,道貌岸然的传道书,利欲熏心的发财书,都可大胆弃置一边,扔到爪哇国了。老时读书,便如张潮所说,如台上玩月,不再是仰视,而是书里书外两个灵魂平等地交流,真正自然放松的大自在,“随心所欲不逾矩”。
春日里读书,最好有佳茗相伴。若以饮茶比喻读书:少年读书,如饮西湖龙井,鲜香甘爽,色香味形俱佳,但回味不永,两三道冲下去,便平淡如水;中年读书,如饮安溪铁观音,滋味纯浓,“七泡有余香”,香气馥郁持久,岁月的沉淀慢慢出来了;老年读书,如饮福鼎老寿眉,所谓“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越老越滋味醇厚,越煮越陈香浓郁。
茶有茶之味,书有书之香,都是春日里最美好的事物。苏东坡说,“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茶要喝最新的;他也说“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书要温故而知新。
暮春时节,春风拂面,在杭州龙井浓郁的茶香里,对读书人来说,能遇见第二届全民阅读大会,是人世间最好的相遇之一。“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在这杂花生树、落英缤纷的春日里,让我们在“赌书泼茶”中共享最美的阅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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