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 江湖之间有座山

　　若说西湖是挥洒写意的行书，那坐落于湖东南的吴山，便是最后的回锋收笔，笔势从湖光山色间迤逦而来，至此轻轻一顿，嵌入杭州城的人间烟火。

　　西湖的群山中，吴山素有“大观”之称。沿吴山的山路而上，可以观山、观江、观湖、观城、观生活。从山顶远眺，一边是西湖，一边是钱塘江，吴山将江与湖的气韵拢于山巅。

　　位于“江湖”之间的吴山，处处有景，处处有故事。

　　一

　　吴山之名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当天目山余脉行至凤凰山后骤然北转，形成了紫阳山、云居山等一系列连绵的山丘。由于地处吴国和越国的边界，便被统称为吴山。吴山之名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传说伍子胥死后，百姓为了纪念他，在此设伍公庙，吴山之名源于“伍山”“胥山”的讹传。

　　秋瑾曾在吴山上遥望故乡，写下“茫茫浩气连江海，一半青山是越中”的诗句。这位祖籍越地而又安葬于杭州的女侠，和吴山一样，勾连起两地的情感。

　　若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登临吴山，就能见得山南江水汤汤，钱塘江从南面群山的缝隙中挣脱而出，恣意奔流；山北湖水潋滟，“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自然和谐。因此康熙赞其“左控长江右控湖，万家烟火接康衢”。

　　在山上俯瞰江湖之外，吴山本身也有“景秀、石奇、泉清、洞美”的美誉。翻阅历代古籍，我们就能串联起吴山的四季景色，春有桃花灼灼，夏有古樟成荫，秋有红枫翠竹，冬有云居松雪，苍劲的松林与白雪的皎洁融为一体。

　　时至今日，吴山上仍有众多古树名木，其中又以香樟为甚。吴山古香樟多是宋元时期栽种的，树龄700年以上的就有十来棵，树冠苍苍，虽古朴而生机勃发。

　　在自然之力的作用下，吴山积义亭附近，绿树与藤蔓缠绕在一起，满目苍翠，与远处的城隍阁相互映衬，在社交媒体上被称为现实版“绿野仙踪”，引来众多年轻人打卡。

　　吴山的“石奇”和“洞美”，是经过清代作家沈复“认证”的。《浮生六记》中，他将吴山的瑞石古洞与天竺的飞来峰相提并论。瑞石古洞幽深清凉，洞内“垂云峰”“飞来石”等奇石罗列，自宋代起便被古人视为道家仙境。

　　相比文人墨客的雅趣，大众对吴山的“十二生肖石”更感兴趣。这片嶙峋怪石，因为形状酷似鼠、牛、虎、兔等十二生肖，常有游客前来寻找自己的属相，与之合影。

　　二

　　“看山如观画，游山如读史。”吴山虽小但景秀，而且与城区紧密相连，自古以来游山者众，也因此在山上留下了众多的历史印迹，沉淀了江南的文化风华。

　　有句名句经常被用来形容杭州——“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它的出处，就与吴山有关。北宋时期，梅挚出守杭州，宋仁宗赐诗送别，其中有一句为“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挚在吴山上修建了一幢“有美堂”，并请欧阳修作记。欧阳修一生未来过杭州，但他《有美堂记》里这句“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成了杭州城绝佳的解说词。

　　唐宋以来，吴山留下过白居易、苏轼、蔡襄、朱熹、杨万里、陆游等诸多名人的足迹，有人在山上咏叹城中山水，也有人借着登山以抒胸臆。“蜀客到江南，长忆吴山好”，苏轼在杭州期间，吴山就是他的常去之地。

　　明代张岱笔下的吴山，是热闹非凡的人间，也是故国一场梦。当繁华散尽，曾被视如珍宝的吴山芙蓉石，也只能接受“仅堪留几席，聊为怪石供”的命运。

　　吴山紫阳山东山腰，有一处明代的摩崖石刻，刻有“感花岩”“岁寒松竹”，以及苏轼的《留别释迦院牡丹呈赵倅》。此诗虽不是苏轼在杭州所作，但其中“年年岁岁何穷已，花似今年人老矣”的感悟，却常引来往之人深思。

　　作为闹市中的幽静之地，吴山曾是许多名人隐居和读书的地方。比如才子徐渭就曾居住在吴山，他写下的“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如今仍留在山顶的江湖汇观亭上，成为吴山风景的注脚。而吴山中的三茅观，则是于谦年少时奋发读书的场所，据说就是在这段时期，他写下了千古流传的《石灰吟》。

　　吴山还是许多人的精神怀想之所。伍公庙、阮公祠、城隍庙等建筑，供奉着那些为国为民、坚守气节的忠良与先贤。

　　特别是重修后的城隍阁，是吴山上的标志性建筑。在城中的视野宽阔处遥望吴山，飞檐翘角的城隍阁立于山间，雅致中自带一股气势。月圆之时，天上圆月与城隍阁、吴山相互映衬，让人一眼沉醉。

　　阁中供奉的城隍周新，明代时任浙江按察使，为官清廉、铁面无私，人称“冷面寒铁”，后被奸人诬陷杀害。时至今日，人们每年都会在城隍庙举行祭祀活动，祈愿平安。

　　三

　　吴山被杭州人视为“家山”，自隋唐时期杭州的州治迁到凤凰山麓开始，无论城墙如何变迁，吴山的主体从未被划到城外。

　　从春秋吴越争霸时期的胥山，到唐宋以来的诗词文章和摩崖石刻，元代的摩崖造像，再到明清时期的众多寺观香市，吴山就像杭州城一个坚定的原点，见证了城市在朝代更替间的兴衰，也见证了“人间天堂”如今的新面貌。

　　自古以来，吴山就是杭州最富生命力的“市民客厅”。明清的“吴山香市”便盛极一时，每逢佳节，四乡八里的民众纷纷涌来，烧香祈福，买卖物品，人声鼎沸，盛况空前。山上的茶楼也闻名遐迩，放怀楼、景江楼等，不仅是品茗之所，更是市民听书、聚会、看戏的重要社交空间。

　　吴敬梓的《儒林外史》中，就有一段马二先生游览吴山的记录：“（伍公）庙门口都摆的是茶桌子，这一条街，单是卖茶就有三十多处，十分热闹。”

　　这份烟火气，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吴山的州治广场，现在是老杭州们早上喝大碗茶的地方。10到20元的茶水，可以无限续杯，再买点小吃瓜子，生活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待暮色四合，城隍阁成了观赏夜西湖的绝佳去处。有人专程等到日暮时分登阁，当白日的喧嚣悄然敛迹时，西湖便沉浸于静谧而浓郁的蓝色梦境。随着岸边灯火次第明起，融融微光漫开，山顶倦客也忍不住心神摇曳。

　　吴山的生命力，更在岁时节令里的“仪式感”中缓慢流淌。春日花展时，百花烂漫如锦；不定时举行的“吴山香市”，则将祈福心愿与市井烟火巧妙相连。绛红绸带系着心愿飘在古树下，一旁的摊位摆着手工香囊、竹编器物等非遗文创产品。

　　无论你何时爬吴山，总能遇见锻炼、喝茶、聊天的人群，他们的喧闹声漫过山道，吴山因此也有了不一样的生气。钟爱吴山的郁达夫说：“凡遇到胸怀悒郁，工作倦颓，或风雨晦暝，气候不正的时候，只消上山去走它半天……就可以恢复元气，爽飒地回来，好像是洗了一个澡。”

　　若是你来杭州，不妨也上吴山走走，或许能认识不一样的杭州，或许能收获另一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