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世界最高的输电铁塔——舟山大猫山高塔。
浙江在线09月13日讯
你们知道shifu有几种写法吗?不只是师傅,可以是师父
周立波说,他还不能算是江小金的徒弟,因为江小金从事线路设计几十年,从来没有收过一个名义上的徒弟,但是,在周的心里,江不仅是他的师傅,而且是他的师父。
“师傅”与“师父”一字之差,含义却完全不同。
周立波和他的同事曾经多次问过江小金:您为何不收徒弟?
周立波又以玩笑的口吻对江小金说,您收我们当徒弟吧。
江小金却没有一贯那么好说话了,他认真地说:你们知道shifu有几种写法吗?shifu有两种写法,一种是师傅,即传道解惑;另一种是师父,亦师亦父,既传道解惑又像父亲一样地去关爱。我希望自己成为你们的“师父”,不只是“师傅”。
江小金的同事孟繁志,他的妻子从事电缆设计。有一天,江小金把她叫去,送给她两本老版的设计参考书。书已经很旧,书页也已泛黄,书的页眉与空白处,写满了江小金的笔记和注释。小孟的妻子很吃惊,也很意外。大家都知道,对于读书人尤其是技术员而言,通常不会轻易将书送给别人,更不用说是这类已经绝版的专业参考书了。但是,江小金完全就没当一回事。他说,这些书的内容,我已经烂熟于心,而对于那些年轻的设计师来说,书本是很好的老师啊。
李建松也有同感。他刚进设计室没有多久,江小金就给了他一叠厚厚的手稿,是关于水泥杆段、杆塔作用力和基础强度等工程实例的计算书。一般情况下,工程师也决不会轻易将手稿送给私人,除非是赠予博物馆、档案馆。这只是开始。江小金被任命为设计院院长后不久,他打电话叫小李去取点东西。李建松到了,江小金打开办公室的柜门,指着一整排的各类规程规范说:“你拿去吧,这些东西今后我也只不过偶尔用用,你们会比我更用得着。”
在李建松的心里,江小金就是宁波电网线路人的导师。是师傅,也是师父,在他们人生的路上,总是能提前得到他的有力支持和引导。在任何一个调试、运行、抢修的现场,他们只要看到江小金的身影,心里就会有一种踏实感。
他的一生,都在攀登心中那座山
江小金的口袋里总装着几块巧克力,他却从来不吃。有人好奇地发问,他说:这是在户外遇到危险情况时保命用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电力设计员、送电线路工的工作场所从来都不在四季如春的高楼大厦里,他们永远在野外,特别是那些没有路的荒山野岭中。专业登山鞋很贵,但江小金自己买了好几双。工人对“江师傅”说,“你穿着这么好的鞋在山里爬上爬下,不心疼啊?”江小金说,这种鞋很轻,很合脚,我是搞线路的,登山是家常便饭,穿着它爬起山来省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单位发的工作鞋,防水防潮性能很好,但是常常不够分,所以江小金到了现场从来不领工作鞋。
江小金的“铁杆粉丝”们说,你们不知道,我们江师傅,就是宁波电业局第一个社团组织“暴走一族”的发起人哎。每个成员,他都要求配备了野营帐篷、0度睡袋、专业户外背包等装备,负重徒步山野每次不少于10-20公里。他们暴走过奉化亭下湖水库至三隐潭的山路、野鹤湫露营、五龙潭登“天梯”……每每大家精疲力竭爬到营地,摊开四肢倒在地上,江师傅吆喝着男生们起来继续搭帐篷、挖土灶、生火造饭。
参加过这种“自虐”式“旅游”的年轻人,都还记得江小金在山头上像个大将军一样横刀立马的样子,对他们说:“真正的好风景都是要走到里面才能看到的,暴走一族要争取走遍宁波的山山水水。暴走一族的活动,不只是让你们背着包走走这么简单!”
果然没那么简单。几次活动之后,暴走一族的年轻人们发现他们一夜之间被“招安”了,多了一块牌子叫“设计院青年突击队”,专门承担正常工作之外的急难险重设计任务。
江小金曾经对他儿子江炯和同事们都说过一句话:“一个人要爬遍每一座山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心中一定要有一座山。”听到过这句话的人呢,现在回头思索,终于明白,他就是一个登山者。他的一生,都在攀登心中的那座山。
爱登山,爱摄影,更爱拍摄沐浴在金色阳光里的铁塔
“江总对照相的要求是追求完美,他最喜欢拍摄日出中的铁塔,在新建的变电所高坡上,在高速公路沿线,他会把一座座铁塔拍得发光发亮。”邬晓刚说。
电业局机关专门搞摄影的邬晓刚就是江小金一手培养起来,又从工区推荐上来的。
江小金对摄影的热忱,也是他提携邬晓刚这一位后辈的原因。他对邬晓刚再三提起:一家大型企业必须要有一专职从事摄影的人,用他手中的镜头,为企业的历史留下一些记忆。
电业局安全监察部的孟繁志也记得,他跟随江小金出差去施工现场。晚上,江小金问孟繁志:你有没有兴趣,明天早晨4点钟起床,和我一起去拍日出?
孟繁志说,江小金真的最喜欢拍摄阳光下的铁塔。在他的镜头里,那些朝阳下的铁塔,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充满了柔情和灵性,洋溢着生命的活力。那种金光,也照亮在江小金的脸上。
对江小金来说,铁塔,就是他的理想,也正是他的快乐。
对失去他、怀念他的人们来说,他就是他们心中屹立不倒的铁塔。(得知江小金去世,奉化摄影网黑屏一天以表哀悼。)
他的墓地,依然守望他亲手设计的变电站和铁塔
“病至如此,人的尊严重于生命,因此我请求,在我病情加重或其他并发症突发昏迷及弥留期间,不要过度抢救,其实是越抢救越遭罪,越痛苦。请大家理解我的意愿。在我弥留之际,可在社区医院度过,过后直接送殡仪馆,不要拉回家,免得影响周围邻居……最后一项程序向遗体告别一段,太过悲切,又浪费时间,我想有条件的话,改为播放我的题为《我心飞翔》的照片集,5分钟解决,大家可以早点回家。”
江小金在遗书中细致周到的安排,低调和尽量不麻烦人的种种安排,一次次触动了人们。“落叶归根,墓地可选在奉化长汀,生前不能尽孝,死后离父母近一些。”他这么写,也这么告诉自己的大哥,“40年前我静静地来到宁波,现在我想静静地回去。”
2010年12月8日,是江小金生前最后一次回奉化看望父母。其时,江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为了瞒住父母,江在父母面前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从奉化回宁波之前,江提出,他要去金钟变电站看看。那儿,与江最后安息的墓园毗邻。江坐车走的这条路,是他设计的一条110千伏线路,通向金钟变,以及他的墓地。从江的墓前,可眺金钟变电站,以及变电站边上一座高高的铁塔。陪同江的家人明白,江一生与铁塔导线为伴,即使远去天堂,他也要与自己设计的线路为邻。
尊重和完成死者的遗愿就是对他最大的爱,他的亲友们做到了。
江小金的去世是在大年三十的下午,亲友们没有通知太多人。可是追悼会那天,来了200多人。葬礼上,他的老父亲依然坐着儿子买的轮椅。江小金的同事们记得,有一天,他趁着中午急匆匆回了一趟奉化老家,就是为了给父亲的轮椅配一颗螺丝。父亲中风后,江小金为父亲买了这辆轮椅。
2011年除夕前一天,江执意要回家。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他要和家人共度此生最后一个新年。那天下午,病床上的江小金最后看了一眼他热爱的世界、他的亲人,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围在江身边的亲人们发现,两滴眼泪从江的眼角慢慢渗出来,由小而渐渐变大,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淌,到达鬓发处,碎了,隐入灰白的发际,再也不见。几乎在淌出泪滴的同时,江努力地笑了一下,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艰难叹出最后一口气,平静地走完他58年的人生。
而他的至爱亲朋们宁愿永远记得的是另一些场景,那个背着沉重测量工具而依然步履矫健、翻山越岭的他,那个举着酒杯的他,意气风发地对大家说:“我的工作,只不过是在地球上轻轻画了几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