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声
医改关键要改人“中国医疗改革最关键该改什么?是改人,改医生!你去问问,现在有多少医生敢拍着胸脯说没收过回扣?现在又改得怎样了?”
“这么多穷人不敢进好医院看病,我一个退了休的老婆子,却要孤身一人站出来帮
他们治疗,我可以不挣钱,但我手下的医生也要吃饭,不然怎么会有人继续帮他们?”
“有些个体医生就是要整我,天天写举报信说我违规行医,还打匿名电话威胁我,为什么?我破坏了他们挣钱的游戏规则!而这个规则实际上是建立在对大多数病人的盘剥上的!”
“一些政府部门也不理解我,他们看到我一个碗摆在桌子上也要罚款。为什么?他们以为我赚了大钱没孝敬他们,他们以为我办农民工医院是做秀。我问他们,怎么别的很多医院有违规操作你不去罚,他说我没看到……”———赵华琼
10月24日,杭州西湖区文一西路上,午后的崇一门诊有点冷清。
“弱势群体健康家园”,杭州崇一医疗门诊部大门口招牌上的标语,这是院长赵华琼亲自写的。赵华琼,58岁,医学博士,卖掉自家房产,申请开办被诸多媒体称为“中国第一个民营的农民工门诊部”的崇一门诊。
她的初衷既朴素又简单:崇一门诊要成为弱势群体进得来看得起病的医院。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这家农民工医院目前濒临困境———
卖房又借钱女博士150万办“农民工医院”
赵华琼是一个嗓门有些喑哑、面容有些憔悴、个子不高却走路很快的女医生,退休前是杭州市一家国营制鞋厂医务室的普通医生。
赵华琼在杭州市区曾拥有两套房产,趁近年杭州房价飙升的时机,她把那套原本打算给儿子结婚的房子先卖了100万元,又用现在一家人仍住的这套房子抵押贷款50万元,然后于去年10月自费开办了被杭州当地的媒体称为“中国第一个民营农民工医院”的“崇一医疗门诊部”。
“在大城市,一个农民工一个月才挣1000多块,看一次感冒就要花两三百,你说他有病怎么敢去看?不敢看不就只有回家等死吗?”看到这么多穷人还看不起病,她开始想,一定要开一家医院,哪怕你只有1块钱或者没有钱,我也要帮你治病。
赵华琼在开业伊始就宣布,“在全国都杜绝不了的医院科室承包、医生收受回扣,在我这里坚决不做。”
最穷企业家
强行给没钱人看病
在外地和杭州间开货车的司机王世国舒服地斜躺在椅子上。
赵华琼让护士给他换上新盐水,药费共8元。王世国说,此前去另一个离家近的医院,已经花掉了50元,“我又专门到这里来找赵医生。”王世国微笑着说。安徽农民工小潘带着妻子和儿子也来到了崇一门诊,他说,“别的地方卖10块钱的药这里只卖5块,我们这一带的农民工都知道。”
医生们说,赵医生不但坚持低价医疗,对于没钱的病人,她甚至采取“强制”措施让人家接受治疗。
今年夏天,一位当建筑工的老人把脚踝扭了,没过几天整个小腿都肿起来,甚至没法走路。他来到崇一门诊看病,说只要贴点药膏就行。赵华琼一看,说不行,这是严重的感染,要输液。老人表示没有钱,拿起药膏就出了门,赵华琼追出去拉住他说,“我不要你的钱,你明天一定要来这里挂水(输液)!”老人拗不过,只好答应了。第二天他空手而来,而赵华琼则高兴地为他挂上水,直到三天后浮肿消失。
在门诊部总服务台后墙面的正上方,挂着多张赵华琼在北京参加一个表彰会议时和一些领导同志的合影。细看发现,她竟然还是“全国优秀民营企业家”。赵华琼呵呵笑着说,“优秀”不好说,但全国最穷的民营企业家肯定是我。
诊治儿童卫生局罚1000元她哭了
一日,一个农民工带着小孩来门诊看病,孩子是先天性心脏病,开刀已经用了5万元钱。孩子家长说,赵医生,我实在没办法,我去不起大医院,就到你这里挂盐水消消炎。
因为没有单独的儿科,赵华琼起先不肯看,但因实在没法拒绝他们的请求就看了。
结果刚巧遇到区卫生局来检查,并被当即处以罚款。她请求卫生局给一次改正的机会,但结果1000元罚款还是交了,她也流下了门诊开业以来的惟一一次眼泪。
日前,记者走进西湖区卫生局局长杨专成的办公室,没想到这位局长直言:“赵华琼已经影响到我卫生系统为民执政和依法办事的形象。”
杨专成解释说,在记者进门之前,一名浙江省总工会的干部向杭州市市长公开电话呼吁,“应从农民工利益出发,尽快(对崇一门诊部)给予帮助,西湖区卫生局对赵的处罚导致其无法获得医保定点资格。”
“这是很大的偏差!”杨专成表示,西湖区卫生局根据群众举报对赵华琼进行督察,她没有儿科,又在不间断地为农民工小孩诊治疾病,从规范上讲,她是超科目,是违规的医疗行为;从医疗安全来讲,没有儿科医生来看儿科风险太大,对孩子的生命安全带来很大威胁,“我们依法办事,这和她办医保是两码事!”
“她定位为农民工医院,那么你做你的农民工好了,和我们的调查是两码事。她把它扯在一块儿,说我们是刁难她。这对我卫生局是一种诬蔑,最起码是一种误解。现在我们省工会干部也这样理解,你说她这种违反规定来诊治孩子,我还要不要规范,不规范死了孩子谁负责?”杨专成说。
开业第二天遭突击检查被查出过期药
杨专成同时告诉记者,自赵华琼的医院开业以来,西湖区卫生局已经前后查处了她4次医疗违规事件,其中包括非法使用狂犬病疫苗、出售过期或到期药品等。
狂犬病疫苗属于政府专管,“比管盐和铁还要严格”,在杭州市只有市疾控中心、萧山和余杭两个城区疾控中心才可以使用。杨专成表示,他们在赵华琼的门诊部发现了50枝,“用掉了三四枝,最起码还有45枝。”
“这疫苗从哪里来的?”杨专成用力拍着自己面前的办公桌说,“这是违法的!安徽那个疫苗是通天大案哪!”
他还指出,赵华琼的门诊部使用假药、过期或到期的药。他认为,赵华琼是一个“只求利润”的人,“要好好调查背后她又从哪儿采购这些药”。
对于杨专成提出的问题,赵华琼给予了正面回答。赵华琼说,狂犬疫苗是一个农民工拿到门诊部来的给被狗咬伤的孩子注射的,赵考虑到农民工没有条件保存,便留下来保存在自己冰柜里。“在正规医院打一针也才10多块,我这里还没收钱。”
“假药我们没有,到期药被他们查到过,但不是在柜台上”,赵华琼说,自己的崇一门诊部开张第二天,没想到卫生局和其余几个相关部门就有人来突击检查了,“他们在我从老诊所搬过来的药品里查到两箱到期药,因为刚开张,这些东西我们自己都没来得及清理啊。”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一种说法,西湖区卫生局对赵华琼“把被罚了1000块钱的事情告诉给媒体”这一做法有意见,“我们才罚她1000块,她就到处去叫苦,鸣冤叫屈说我们打击报复。”西湖区卫生局一名工作人员说。
赵华琼的门诊部200米距离处,是一个由西湖区蒋村乡政府开设的公立医院“城西医院”。有人透露,赵华琼离公立医院这么近开设“农民工门诊部”,实际上对城西医院的经营构成了威胁。杨专成说,城西医院方面是有领导来表示过反对,但既然杭州市卫生局有相关规定,西湖区就必须执行,“但是我们一直不太想让她开,开了要闯祸。”
同行倾轧
“爱心”为何难以持久
为何赵华琼的“爱心”行为难以长久维持?为何农民工医院会陷入财务危机?按照她本人的说法,一方面被沉重的贷款利息拖累,另一方面是她坚持若干项检查化验一律免费,并坚持药品的低价销售,从而出让了最大的一块利润空间。
这一说法得到了一些同业者的认可。
杭州某医院的一名资深医师认为,医院最正常的状态应该是“以病养病”,从而实现医院资金的有序循环和增长。他表示,这个逻辑看似合理,实际上给了医生许多“活动”的空间。
在离“崇一”不远的几家药店里,记者曾打听去这个门诊部怎么走。只有一家药店的老板指了指正确的方向,别家都很干脆地说不知道。“他们都看不惯我,很多次写举报信的就是这些人,威胁我的也是他们。不过我不怕,他们整不倒我。”赵华琼说自己虽然身在医疗界,但时时有将被抛弃的感觉,“没办法,我这么做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但我也是为了老百姓好啊!”
因为误会,“崇一”甚至遭到了一些病人的“离弃”。“那是一些过分热心的媒体,把我们医院吹得多么多么好,结果反而把病人吓跑了。”赵华琼曾听病人们说,你们现在出名了,看病的人档次高了,药费一定不会少了吧,我们不敢来了。
入不敷出
准备再卖房子渡难关
在门诊部,记者看到了一些新面孔,其中有白发苍苍的医生,也有年轻的护士。“我们知道赵医生有困难,都是过来尽一点自己力量的。”一名不肯透露自己姓名的老中医笑着说。
赵华琼坚信两句话:“第一,只要不破产,我就一定要在这里干下去。第二,这个医院只要存在,就算一切都要变,药价还是不会变……我走了,谁还能花1元钱看病?”
崇一门诊每月需在房租、员工工资方面支出8万元,但赵华琼说,门诊收入连这个数目的一半还不到。“当下最要紧的是卖房子,赶快把住的这套房子也卖了,就能挺过难关了。”这是她最后的家,说到卖掉房子,她的表情自然得像在谈论别人要卖房子。
但是,一谈起被罚款,赵华琼的眼里则满是哀伤,“我能把他们推出去吗?”她问记者,也像是问自己。综合央视《青年时报》
编后
良知,期待一剂良药
可以想像得到,当一个个农民工走出赵华琼的医院,他们发自内心的欢笑。
可以想像得到,当管理者说出他们的“合理心声”,这些语言对农民工兄弟的冲击。
现实需要与政策间的差异无疑是巨大的。
“除了政府的决策,也可以动用民间的力量来共同关注这个问题。如今政府也已经在做一些这方面的探讨,但是有些政策不可能立马见效。有人去关注这些问题,就是好的现象。”上海市复旦大学人文学院社会学系副教授范丽珠如是说。
不难看出,造成“农民工医院”困境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无疑,它受到的更多是“外伤”。在赵华琼声声呐喊中,痛苦显而易见。
谁能给赵华琼一剂良药?谁又能给良知一剂良药?
为了我们的良心,更为了我们的农民工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