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川,新北川:艰难的“变脸”
【浙江在线“5.12”地震周年特别报道之七】

  4月19日。北川。      

  老北川县城像一台静止的钟一样停摆在唐家山下。逝者在坍塌断裂的山体中化为永恒,而生者则必须选择坚强的生活——      

  浙江在线记者李敏、梁国瑞/文 詹晓东/摄

  望乡台俯瞰老北川,香烛伴着哀思。

  曲山镇。北川县城。

  像一台静止的钟一样停摆在世代羌族聚居的唐家山下。安静地能听见树叶掉落的声音,县武警中队的战士三人一排,守护着这座多难的城。

  20里之外的安县红岩村,将被易名为永昌镇。这里是方圆几里难觅的平坦地势,山东援建的施工营棚已经搭起。3年后,这里将再立起一座新北川县城。

  更多的北川人,拥挤在安县的安昌镇上。在北川县城临时驻地,跑贷款的、办入学、改户籍,和往常的县城一样忙碌。

  震后的北川即将周年。一年来,北川人经受了什么?你们还好吗?

  难受的生意

  老北川已经封城。地震后的原貌,和废墟下坡上的望乡台,游客三三两两前来探望。邻镇的村民支起摊子做起祭奠生意。

  遇难者永久地躺在坍塌断裂的山体下。主干道茂北中学,原来静谧的校园已经被乱石掩埋。

  靠马路新平整出一块地坛,从县城废墟出挖掘出的遇难者遗体被安放在土下。这个集体墓碑前,菊花还很鲜艳,有三根“娇子”香烟被插在土堆上,尚未燃尽。

  除了县郊的邓家村村民可以凭身份证和学生证进入北川,钢丝网大门紧锁,县武警中队战士日夜值守。

  钢丝网一直绵延到可能进入北川县城的望乡台,而自望乡台至城外曲山镇的沿街,都有摊贩在兜售着地震影响资料、图片、香烛。

  摊贩多为当地曲山镇人。如今,有外地小贩也嗅到了商机,加入了地震纪念商品销售的行列。这里没有城管、没有工商,政府有时会查,但多以口头警告为主。

  不久前,有媒体曝光了这些“发国难财”的摊贩。这让在望乡台最早支摊的妇女王彩义很委屈,“我在这里卖些香烛,不乱叫价,只为游客提供些祭奠用品,赚得也不狠,地震后,我家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做点小生意也就为生活找个出路。”

  王彩义是曲山镇人。她一直强调自己比逝者幸运的多,地震中幸免于难,丈夫却被砸坏了腰椎。9月份的泥石流突袭,一家人也死里逃生。但土地没有了,至今住在板房区的一家生活失去着落。

  平日里,走路半个小时可以到县城。震后的北川封城,来自各地的游客来此凭吊逝者,她特意贷款1000元在山头立起了一块“纪念地震亡者”的墓碑,花岗岩质地,看上去质地结实。

  墓碑建在了视线可以覆盖北川整个县城的山腰,在旁边,王彩义支起摊子,摆放着温总理在北川的照片,地震时北川影像资料以及一些香烛纸钱。

  一是为了生活,二是为了帮助游客纪念和悼念。一张照片进价3块,卖5块,一天下来,卖出两张照片,赚了4块钱。香烛一块钱一把,有时候游客没带零钱,王彩义干脆直接送了。

  邻近的摊贩邹好君则没有王彩义这么幸运,她每天都在重复回答游客普遍的提问“你的亲人遇难了?”事实上,女儿、媳妇和孙女三人都在这场地震中遇难。

  其实,64岁的邹好君每卖出一件商品或者祭品,都好似在舔舐一遍内心的伤口。看着少数游客以多难之城为背景笑呵呵地拍照,她扭过头去,不忍观看。

  王彩义一边剥着橘子,平静地算出总帐。从去年11月开始,到现在,贷款建碑的1000元钱刚刚保本。

  由地震、悼念亡者催生的祭奠商品销售,从几个摊位到几十个摊位。竞争大了,这个新的就业机会面临了压力。更让王彩义气愤的是,一些摊贩故意抬价,破坏了规矩,“是对城里死去的老乡们的不敬。”

  接下来,这个令王彩义难受的生意可能马上要终止,因为封闭施工需要,北川政府将统一规范景点设置,摊贩的摊位都将列入施工禁入区。“有可能变游击队了。”王彩义在构想着下一步的生意。

  无论如何,这个因地震而改变的县城,已经被批准为地震遗址。更多的游客可能涌来,规范化地经营开发地震遗址参观游览,将成为该县旅游发展的一项课题,或许也是羌寨旅游后的又一次景观商机。

集体墓碑前,菊花还很鲜艳,三根香烟插在土堆上,尚未燃尽。     

  边重建边疗伤

  禹里镇,昔日繁华的大禹故里。因一场地震以及随之而来的堰塞湖洪水倒灌,全部乡民被迫往高山和外地转移。淹没到5层高楼房的洪水消退后,这个羌族小镇逐步在恢复元气。

  最值得庆幸的是,镇里的学校在地震中没有倒塌。

  依山而流的小河畔,4层的高楼只剩下孤梯。山下的老街,因一直是竹木结构的商铺,受损并不严重。在当街第一间木板餐馆羌寨饭店,秀水村杨荣昌一家张罗着辣味扑鼻的饭菜。

  杨荣昌的孩子刚满周岁不久,地震时,作为母亲的本能,在楼房将倾的前一刻,抱起3个月的婴儿付清华冲出家门,身后的家园立即成为废墟。逃得太急,杨荣昌盆骨骨折,儿子左臂骨折。

  震后,母子俩被迅速转移到了江油。同一个安置点上,回味起同样刚为人母的警察蒋晓娟掀开衣服给婴儿哺乳,她充满感激。随后,母子俩又被送往重庆中医院。在那里,医生和志愿者给了母子俩无微不至的关怀,地震重创的伤口渐渐愈合。

  陈家坝的家已经不能住人,杨荣昌在丈夫的陪同下,抱着儿子搬到了娘家。哥哥重操旧业,用一万元重新修复了饭店,杨荣昌帮衬着招揽顾客。

  杨荣昌和在做建筑活的丈夫心愿一样,重建家园,让儿子付清华健康成长,考上“清华大学”。

  禹里沿街的电线杆和板房墙壁上,到处贴着“供应木板条、钢筋、红砖,请联系……”的广告,危房改造和永久性住房的修建给建材商一个巨大的商机。

  因为禹里通往北川县城的公路在震中和堰塞湖后毁损殆尽,突击修建的险峻的翻山公路擂禹公路成为了唯一通道。

  从800米到海拔2100米,这条路曲折而艰险,随处可见爬坡的货车抛锚,但经过的货车司机都会不需招手,赶紧下车推一把。这条生命线从凌晨到深夜都有货车翻山越岭,建材、蔬菜、粮食、生活必需品被源源不断地从绵阳甚至更远的城市运送进大山。

  也因为运输成本的陡增,这个小镇的物价飞涨。杨荣昌说,包菜原来卖两角,如今已涨到了两元,涨价成为了维持运转的必须途径。

  乡政府。晚上9时,工作人员还在值班,这个基层国家机器在震后救援至重建,都开足马力,运转正常,成为了受灾群众的主心骨。

  乡党委副书记伏占国全身心扑在了各村重建工作上。电话里他告诉浙江在线记者,地震将乡亲们的房屋震垮了,堰塞湖洪水又将坡坡上世代种植玉米、小麦的土地冲没了,但在各地支援下,乡政府正有序规划,一方面帮助受灾群众修复房屋,提供重建房屋每户1.6万左右标准的补贴,积极帮村民申请贷款。

  擂禹公路绕过北川县城,直达地势平坦的擂鼓。

  镇上,上百间板房铺开在胜利村的田地上。网吧、饭店、通讯器材商店和小卖铺应有尽有。

  57岁的席珍虎和老伴都在镇上廉租房工地做工,儿子去年已经从北京林业大学毕业,进入了海南一家设计院工作,儿子电话里说:“我会早点接你们过来的。”

  腊月初八这个良辰吉日,均在地震中丧偶的38岁的王光震迎娶了40岁的谢金秀,跟谢金秀一起“嫁”来的还有76岁的公公和一对儿女。

  酒席就在板房饭店里办的,共9桌,花费了5000多元,但王光震认为值。老婆孩子都死在了北川医院的废墟下,痛苦了大半年后,他决心走出阴霾,重组家庭——再艰难,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读六年级的女儿魏丽很懂事的在板房外的临时厨房里洗碗,她很喜欢这位不抽烟、每天早出晚归的叔叔。一家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早点住进70平米的廉租房。

  为此,王光震起早摸黑,骑着摩托车奔走于擂鼓镇各村永久性房屋的修建工地,每天百元的收入让重组的新家庭对未来生活有了憧憬。

  类似的板房婚礼在北川经常举行。4月26日,北川县举行一个集体婚礼,县委书记陈兴春说,组织集体婚礼,一方面是为了让地震中破碎的家庭进行重组,更重要的是通过政府组织,让这些破碎家庭早日过上正常生活,对灾区群众进行心灵上的抚慰,这对灾区的稳定、恢复灾区群众的信心都会有很大帮助。

  持久的家园重建工作为像王光震这样震区农民提供了就近就业的机会,土木泥瓦活儿为失去土地的村民暂时摆脱了生活窘境。

  新北川将在这片土地上崛起。

  再造新北川

  地震之后,北川中学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北川的符号。

  离曲山镇70里的新北川校址,设在长虹集团培训中心院内。抗震救灾先进、北川中学校长刘亚春头发斑白。

  站在400米跑道的操场中心,他试图在北川中学进行一场从教学到管理体制上的变革。“过去的北川中学,因为灾难而受人们关注,我们要做的,是通过成为名校而受人们关注。”

  他的规划里,北川中学要分三个三年完成向国内一流民族中学的跨越。

  去年震后,刘亚春曾经随抗震救灾英模报告团到浙江,并在浙江在线与网友互动交流。面对浙江在线记者的采访,他像老朋友一样不厌其烦:“北川中学新校选址定在安昌镇东南,离原来的学校二十多公里。新校的位置现在是一个平坝,后面是一个浅丘,不高的丘陵,再往里面就延伸到北川的大山。”

  刘亚春所说的安昌镇,原辖安县,如今已成为北川县临时县城。

  设在职业中专的北川县委县政府,安逸的四川人如今用跑步的速度上下楼,在各服务窗口办事。忙碌成为了公务员的日常主题。

  3万人还住在板房里,能不着急么?从省检察院下派挂职北川副县长的周永杰说。从地震后的擂鼓帐篷政府到如今安县临时办公点,再到10里外永昌镇的新县城规划地址,一共需花去至少三年的时间。

  北川工业已恢复了50%,还有一半是没法恢复的。这主要是因为地震和堰塞湖以及“9?24”的洪灾。

  北川经济支柱也在逐步“变脸”。北川将建山东工业园,现在对口支援的山东17市已有十几个项目定了下来。再加上旅游产业的发展,这将构成北川未来的支柱产业。

  除传统的羌寨旅游外,地震博物馆也将以“旅游引擎”的身份成为有力的经济增长点。根据初步估算,地震博物馆的建设只需要1个亿到1.35个亿,与网上流传的23亿投资相去甚远。

  北川新县城,位于安县红岩村,将被易名为永昌镇。

  4月,当地刚刚召开拆迁培训大会,为准备5月新县城建设开工奠基。

  红岩村5组的虞仁才没打算在旧址新建楼房。他听说原有房屋都要拆迁,以后自己也将拥有北川县城户口。

  而根据政府安排,一批在各乡镇不能安置的北川居民,也都将在新县城觅到住处。

  新县城的拆迁工作涉及4个村、2000多个家庭,共6000多人,差不多有10平方公里。拆迁大约历时一个月的时间。

  周六下午,北川老县城,站在禹龙中路,县郊邓家村村民徐千军等着转到绵阳读小学的女儿徐静。对于年仅8岁的女儿来说,走过这座废弃的县城显然需要勇气,他不放心,每次女儿回家,他都站在这里接。

  对于离新县城20余里的邓家村来说,从县城身边的“宠儿”到被边缘化的感觉油然升起。但徐千军还是贷款3万,并东凑西凑至9万盖起了三间房子,“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嘛。”

  所有新建的房屋,均采用了框架结构,抗震能力提高到了8级。对于徐千军来说,重建家园的日子还很长,目前最盼的是土地失去后能找点活儿干,然后让老婆在山坡上开垦些新地种玉米。

  黄昏下,徐千军接到了女儿徐静,父女俩携手穿越这座城,往家的方向走去。

  北川,百废待兴,艰难“变脸”,一如川剧之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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