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四明古镇上那泛着青色的石板路上,点点滴滴洒着从马头墙上漏下来的阳光。水雾从溪面上涌出,时而澎湃时而虚无。晚上枕着竹风山色仙气入睡,早上一睁眼,满屋都是绿叶的清香。
在四明古镇上,除了古镇的青山绿水,还有一个民国女子的传奇故事。这个民国女子今年已90高龄,一直生活在镇东桥边,大家都称她为叶家太太。
叶家太太一清早坐在明堂的水缸边梳头,水缸上盖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面圆镜子。叶太太满头银发,雪白雪白,没有一根灰色头发,自己梳好头,喜欢用手抹点菜油在银发上。一张有许多皱纹的脸上没有一点老人斑。听长辈讲,叶家太太16岁那年风华无限地从山南嫁到镇上姓叶的大户人家。
但那年月局势动荡,战乱频发,叶家太太的丈夫在上海的药店被日本人炮弹击中,财产没了,连尸骨也未找到。叶家太太一下子从养尊处优的贵妇变成为一个普通的村妇。
那时,她独自带着两个幼小孩子艰难谋生。因为镇上经常有客人来做药材、山货生意,四处借宿却无地可住,叶家太太就把自家的大院改装成客栈。叶家大院前后两进,前临溪,后靠山。叶家太太把前进改成了6套房间,因为屋前屋后都是红枫树,所以叫红枫客栈。进门的客厅叫红枫茶室,茶几上放了几盆用红枫做的插花,很有些味道。镇上客人不多,但收入倒可维持一大家子生计。
那时经常有个30岁左右的江西老表带三五个人来住店。一来二往,叶家太太知道他们是山上来的,专打侵华日军。因为丈夫是被侵华日军杀害的,叶家太太便更热情,每次江西老表来,叶家太太都会蒸上一大盆年糕,温上一壶老酒,自己拿着一只鞋底,装作纳鞋底,听着他们说话。江西老表走的时候都会留下几块银元,叫叶家太太采购些物资,如药材、文具、布匹。有一次江西老表要一套《鲁迅全集》,叶家太太便写信要上海表弟买好带来。叶家太太拿到书后,便摘了一片门口的红枫叶子,夹在书中,把这套书交给江西老表。
抗战胜利前几个月的一个深夜,江西老表带了一帮人来到红枫客栈,把一个五六个月的男婴交给叶家太太,并递上一只装有银元的小布袋,江西老表对叶家太太讲:“现在我们要北上抗日,我儿子没法带在身边,你帮带养几年后,我会来找你的。”讲完便勿勿要走。“他叫什么名字?”叶家太太追出门问道。“叫红枫吧。”黑暗中有人回答。
一等就是6年,新中国成立了。客栈虽生意清淡,好在小叔高中快毕业马上可以工作了,叶家太太带着三个小孩仍忙碌着。一天,县上来人,带了一封信交给叶家太太。第二天叶家太太和三个小孩被一辆吉普车接走了。
三个月后,叶家太太带着自家两个小孩和一大堆行李回来了。她上身穿着列宁装,腰里系一根皮带,好生威风。不久,叶家太太的兄弟、小叔子都到乡里的供销社上班了。乡里又分了两间楼房给她,原来的叶家大院变成了乡政府办公楼。25岁的叶家太太入了党,成了乡政府食堂的负责人。领导们对叶家太太十分尊敬,都说叶家太太是地下工作者。每当有人问起地下工作经历,她总是笑而不答。
就这样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乡政府撤并了,不久,已经关门落锁的乡政府,由县里一张文件,房产又明确归属给叶家太太。
上世纪90年代,镇上花木生意多了起来,外地打工者纷纷涌入。叶家太太便将叶家大院整修一番,出租给外地务工者。
叶家大院住了三四十个人,讲话口音有十多种。院子里到处是灶间,电线拉得象蜘蛛网一样乱。叶家太太有些心痛了,但租房客每次从家里来时,都会带些土特产给叶家太太,那是她笑容最多的时候。
叶家大屋变成了大杂院。谁家炖个排骨,那香味儿整一个院子都能闻见,今天你管我借头蒜,明天我向你借两个辣椒,显得热情洋溢。一到暑假,孩子们从家乡赶来,更是热闹。到了晚饭时间,叶家太太总喜欢挨家挨户去看谁家吃得好,烧得好。大家对叶家太太也特热情,有好吃的都叫叶家太太尝尝鲜,叶家太太也不客气,笑呵呵吃几口。由于叶家太太的善心和热心,叶家大院成为一房难求的好地方。
新世纪来临后,越来越多的游客涌进这个红色古镇。
那年过年前的一天,江西老表带着儿子,在县长陪同下来到叶家大院。头发花白的江西老表在大门口高声喊:“叶家太太!叶家太太!”叶家太太出来一看,眼圈红了,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块手帕擦着泪花。
“姆妈!红枫回来看您来了!”江西老表背后那个魁梧的男子上前一步,对着叶家太太喊。
“红枫啊,吃姆妈做的大糕去!〞叶家太太拉着当年养了五六年,现已五十多岁的红枫的手,步伐变得十分轻盈。
晚上,五十多年未见,三杯黄酒下肚,江西老表说起红枫客栈种种往事,话便多了。江西老表从包里拿出当年叶家太太送的一本《鲁迅全集》,翻开来,那枫树叶做的书签还在。叶家太太轻轻拿起,仔细地看着,枫树叶的颜色还是暗红色。江西老表的儿子红枫作为一家在上海的设计公司的董事长,望着两位老人,决定在叶家大院的旧址上投资改造一家高端民宿,既为美丽乡村建设出点力,也让叶家太太圆了夙愿,让每个游人可以住进风景当中,享受青山绿水的悠然意境。
叶家大院经过一年整修,终于开业了。古镇的山水美景,自然地流泻于房间的每寸空间。推窗即是美景,抬眼可见星空。青山庭院,红树绿茶,清水兰花,统统留在眼底。
红枫特意在临溪一边翻造了一套大套房,给叶家太太住。宽大的落地窗外有一排凸在溪面上的露台,坐在露台向外望去,不见人影,只见风景。
“民宿总要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呢?”红枫问叶家太太。叶家太太翻着那本泛黄的《鲁迅全集》,眼睛盯着那张当作书签的枫叶,就说:“叫一张枫叶。”红枫沉思了会:“你姓叶,我叫枫,我们是一家人嘛。民宿就叫作壹叶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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