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丰一吟(右)与丰子恺
浙江在线12月13日讯(作者 张雪南) 现任浙报数字文化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张雪南也是桐乡人,作为“丰迷”的他与丰一吟一家素有交往。去年11月,丰一吟的女儿崔东明到桐乡参加“丰子恺星”命名仪式暨“教惟以爱”丰子恺家庭教育展,张雪南在崔东明下榻的桐乡新世纪大酒店与她作了寻缘访谈,并写下此文。昨天,他通过钱江晚报·小时新闻客户端分享这篇从未发表过的文章,谨以此文纪念令人敬重的丰一吟先生。
1945年7月,丰子恺在成都写过一首诗《寄一吟》。诗曰:
最小偏怜胜谢娘,丹青歌舞学成双。
手描金碧和渲淡,心在西皮和二黄。
刻意学成梅博士,投胎愿作马连良。
藤床笑倚初开口,不是苏三即四郎。
此诗中,丰子恺不仅对小女儿丰一吟擅画能戏的才能感到欣慰,同时表达了丰先生对幼女偏爱的情感。
但是,丰一吟出身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她在所著的《我的爸爸丰子恺》一书中说道:“爸爸是属于姐姐哥哥他们的……”
其实,这是丰一吟的童年感受。丰一吟长大后,一直在爸爸身边。在丰子恺的七位子女中,丰一吟陪伴爸爸的时间最多,在艺术、翻译等方面深受爸爸的感染和教诲最多,而她对爸爸艺术和精神的研究与传承也是最多的。
很多人说,丰一吟像她的父亲丰子恺。而丰一吟却不这么认为,“‘父亲是喜欢悠悠然的’,而我呢?却永远是那么性急,那么匆匆忙忙,被紧张的生活束缚住,不能自拔,不能超脱。”
“我不像父亲!”丰一吟说。
但在丰一吟女儿崔东明看来,虽说妈妈性急不像外公,但做人做事又确实很像,总是那么认真和勤奋,那么乐观和心善。
2020年11月21日,崔东明来桐乡参加“丰子恺星”命名仪式暨“教惟以爱”丰子恺家庭教育展,有了这一次我与她面对面的寻缘访谈。
以下,为崔东明自述:
1
从我有记忆起,就住在上海长乐邨的39弄93号,外公睡觉在93号二楼的内阳台上,他常常坐在床上给我讲故事。
外公有一颗可爱的童心,无论是妈妈她们小时候,还是我们小时候,都是外公画画的对象和源泉。而到孩子们长大了,他就不再画了。他这一辈子,最喜欢画的就是儿童。外公跟我们小孩在一起也是很开心的,孩子们玩乐的很多场景,成了外公最有趣的漫画题材。
妈妈丰一吟是丰家最小的女儿。在很多人看来,妈妈也是名人。可在我看来,她就是一个普通、平常的妈妈,和大多数人一样,她也有喜怒哀乐,也会一天天老去。
妈妈早在1943年就在重庆国立艺专学习美术,毕业后却是跟外公自学俄语,从事了30年的翻译工作,翻译有《我的同时代人的故事》等,还帮外公一起翻译《源氏物语》。1995年被聘为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
为满足不少丰迷和“子恺漫画”渴求者的愿望,妈妈重新拿起画笔,凭着她早年的美术基础和对外公画风的熟悉,不用多时,画笔有生转熟,所摹漫画广受欢迎,妈妈也总是有求必应。但她除了题明“丰一吟画”外,还专门请人刻了方“仿先父遗墨”印盖上。
2
妈妈深知人生有限,精力有限,觉得还有比画画写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把主要的精力都投到了整理外公资料、编辑外公文集画集,撰写回忆录、为海内外丰子恺研究者提供资料等事情上。
妈妈整理和研究外公的资料,考证得很仔细。她还坚持用卡片抄录、记录外公的资料,日积月累,集了满满的两大抽屉,总共有两万多张卡片,还有60本剪报集。如今,我们已把它捐给桐乡档案馆了。
很让我感动和佩服的是,妈妈70多岁时下决心学电脑,不厌其烦地跟我表哥雪君和表姐朝婴学习电脑操作和拼音打字。那本20多万字的《我和爸爸丰子恺》,就是妈妈一字一字输入写成的。
妈妈陆续写了《潇洒风神——我的父亲丰子恺》《我和爸爸丰子恺》《天于我相当厚》等,和我大姨妈一起编辑出版了《丰子恺文集》《丰子恺漫画全集》等。妈妈曾在两书序言中写到:“我年事已高,可以慢慢做。做爸爸的事,我义不容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3
无论是外公,还是我妈妈,都很重视家教、家风的传承。外公要每个子女背诵《崔子玉座右铭》。妈妈自己背得很熟练的,还喜欢书写《崔子玉座右铭》送给后辈和好友。我也是小时候背的,但一直记得很牢。
外公一辈子画了很多画,但妈妈从未想到要外公多画一些,保存的外公遗画少得叫人难以相信。1981年初冬,我妈妈得知朴老(赵朴初)极喜爱子恺漫画,于是找我商量,在外公画给我的几幅遗作中选了幅古诗新画《松间明月长如此》,寄赠给朴老,还附信说明是女儿小明所赠。朴老收到赠画,很高兴,也很感动,专门赋诗一首:“明月松间照,天伦物我均。抚兹一幅画,感君三代情。”复信中说,借观三年后当原璧奉还。1984年,朴老将画托人带沪璧还,还题了诗。这件凝聚几代情谊的书画珍品,由我继续珍藏着。
外公外婆都是桐乡人,我们家里都说桐乡话。自从外公去世后,妈妈每年都至少回桐乡两次,一次回乡过春节,一次是清明扫墓。
我妈妈把外公给她题写的一幅书法——陶渊明诗句“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在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装进镜框挂在家里墙壁上。一直以来,妈妈以这四句诗作为座右铭,时时督促自己。用她自己的话说 “我为研究爸爸的生平和创作,从未浪费过一分钟”。
后记
访谈结束,我请东明题字留念。她写下:“天于我,相当厚”。
她说,这是外公1944年抗战期间避居重庆时作的一首词中的句子,也被妈妈选为个人自选集的书名。妈妈曾以此为题写过一篇文章,她写到:“父亲在抗日战争期间,艰难困苦,颠沛流离,他尚且认为‘天于我,相当厚’。而我,晚年欣逢改革开放,丰衣足食,而且身体健康,已经是‘七十古来稀’的人了,还能做这么多工作。岂不是‘天于我,相当厚’吗?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天于我,相当厚”。以此豁达和感恩的心境处事待人,这何尝不是丰家的一种传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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