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宣传 |“最忙五人组”不能忙完就算了

　　张吉惟、林国瑞、林玟书、林雅南、江奕云，意外火了。从政府采购的评审专家，到书法大赛的获奖选手；从行政处罚公示，到学术期刊编委会名单；甚至在羽毛球比赛的参赛名单里，都能见到“他们”。

　　这5个来自某网络文档人名大全的名字，拥有着匪夷所思的“跨界”能力和“分身”之术，被网友戏称为“全网最忙五人组”。巧合之离谱，事件之荒诞，令人瞠目结舌。就像某位网友的评论：“相关部门不是不知道，但相关部门就是能够不知道，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

　　这不禁让人深思，严肃的公示程序为何能如此荒唐？究竟还有多少假名字在“辛勤工作”？我们赖以运行的社会诚信体系，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部分“成绩单”和“获奖名单” 图源：“央视网”微信公众号

　　一

　　乍看之下，这是低级到可笑的错误。任何稍有常识的人都会质疑，同一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天南地北、毫不相干的领域？

　　然而，恰恰是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更值得深究。它暴露的，绝对不只是某个办事员的“疏忽”。在诸多案例中，这些名字连同其排列的顺序被原封不动地复制粘贴，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标准化操作”。正是这种“习惯行为”，才更具危害性。

　　首先，是对公示本身的习惯性漠视。公示，是为了接受监督，确保公正。但在一些执行者眼中，公示可能异化为一道不想走却不得不走的“程序”。只要文件挂出去了，时间到了，流程就算走完了。至于挂上去的内容是真是假，是否经得起审视，并不重要。公示成了一种自娱自乐。

　　其次，是对监督预期的习惯性低估。“最忙五人组”背后的人或许认为，不会有人真的去细看这些名单；即便看了，也未必能发现猫腻；即便发现了，也未必会追究。这种对制度的公然无视和对公众监督能力的轻视，使得造假行为近乎“裸奔”，却毫无惧色。比如，涉事的竹溪县住建局回应称是委托的代理公司业务上产生了重大失误，然而，今年2月，该局在另一个采购项目中也曾“请”过“文库专家”担任评审小组成员。

　　更关键的是，这种漠视可能已沉淀为某种扭曲的“程序正义”观。只要形式上列出了专家名单、获奖名单、处罚名单，就等于履行了程序。名单本身是“张吉惟”是“张三”抑或是“李四”，都无关紧要。如果怀着恶意去揣测，操纵“纸片人”的高手或许还在埋怨网友不懂基层实际工作，责怪媒体小题大做，自辩程序从来如此。

　　图源：“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众号

　　二

　　“最忙五人组”看似滑稽，实际却一点也不好笑。不少网友担心，当前的“最忙五人组”是否只是冰山之尖，水面之下有没有可能还藏着更多类似、甚至更荒诞的操作。这种担忧不无道理，这场闹剧的危害，远不止名单造假。

　　最直接的危害，是公共资源的错配与流失。无论是数千万元的政府采购项目，还是关乎荣誉与资助的各类评选，其核心都在于通过公正程序实现资源的优化分配。虚假的评审者、虚假的获奖者，意味着公正的天平从起点就已倾斜。

　　“影子专家”背后可能还潜藏着利益输送，不怀好意者可以通过控制评审名单，预先决定结果，为特定企业或个人输送利益。每一次“张吉惟”们的出现，都可能对应着一笔公共支出的虚耗、一次严肃流程的形同虚设。最终为这一切埋单的，是公共利益和社会的公平正义。

　　从长远来看，还有对规则与诚信的嘲弄。人们对规则的敬畏和信任，是社会运行的基石。当人们发现，诸如专家评审这样严肃的专业环节都可以由“纸片人”完成，那么附着于其上的所有资质认定、质量判断、成绩评估，其可信度便会轰然崩塌。

　　而最深重、最难以修复的，则是公信力损害。项目招投标、知识产权申报、科研项目申请、文体比赛、行政处罚、大学公益金……这两天，“最忙五人组”的每一次出现，都在全社会苦心经营的公信力上划出一道伤口，让公众一次次感到“连这都能造假，还有什么可信”。

　　如果一个社会上，许多机构都觉得“程序只是走过场”，那么一旦公众对程序的公平性失去基本信任，社会治理的成本将急剧攀升。

　　三

　　当前，各涉事单位都在针对“张吉惟”等开展调查。但对于“最忙五人组”暴露出的问题，不能止于对已曝光事件的个案处理与舆论平息。形式主义、官僚主义是我们党的大敌、人民的大敌，必须将其转化为深化改革、完善制度的切实行动。

　　破除形式主义“伪装术”，重树敬畏之心。当前，“程序”在一些地方被异化为应付检查的“遮羞布”，这种现象必须彻底扭转。我们之所以设计这些制度，其作用在于筛选、过滤、保障，期待它有效拦截虚假、不公与滥权。破除形式主义的“伪装术”，一方面要通过有效的制度建设，进一步压缩做假空间。比如，就专家评审而言，可以建设真实、动态、专业的各类人才与机构数据库，并利用技术手段实现信息的交叉核验与智能预警，让虚假身份无法轻易“过关”。

　　另一方面，必须改变“重程序、轻问责”的积弊。有些地方自认为“大家都如此”，默许这种无伤大雅的“偷懒”。对于这种行为，必须把板子打实，让问责真正“长牙”“带电”，推动行政处罚、纪律处分与刑事司法衔接，对构成犯罪的坚决依法依规从严办理。只有维护制度不可欺的“刚性”，“张吉惟”们才会失去生存的土壤。

　　终结被监督的“轻松感”，压实审核担子。虚假名单之所以畅行无阻，根源往往在于审核流于形式，把关者毫无压力。改变这一现状，要压实每一个审核环节的“担子”。特别是对于重大民生项目，要建立清晰、可追溯的审核责任链。同时，也要进一步提高公示信息的详细度和可核验性，让虚假信息“见光死”，内部审核者才会产生“紧张感”，更无法以“不知情”推诿。

　　当然，也不能单纯追求“程序走完”的速度与数量，不是公示越多就越好，而需要科学判断，真正把时间精力花在刀刃上。比如，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场景需要“凑名单”，是否存在材料过度的境况？每一次审核的环节有多少，审核的方式又是怎么样的？这些问题也需要深思。

　　监督不能怕人“找茬”，更要主动请人“挑刺”。如果说“最忙五人组”有积极意义，那或许就是让大家看到了公众监督的震慑力。反观公示一方，有时却对公众监督抱有抵触、防备甚至逃避的心态。比如，为了不节外生枝，刻意把公示内容“藏”起来：有些公示明明可以选择在活跃度更高的新媒体端口，却偏偏放在访问量极低的网站。

　　我们不能总依赖舆论“爆点”来触发公众监督。公共机构应以开放心态，在平时就将公众监督力量用好用足，不仅要以更开放、更便捷的方式公开信息，还要积极搭建平台、拓宽渠道、完善机制，真诚邀请和鼓励社会公众进行监督。

　　网上有人说：“这‘五个人’”再挖下去，不知道要捅多大娄子。”然而，不查下去，才会捅娄子。“最忙五人组”不能忙完就算了，整治或许漫长，但每一步都应本着对群众、对工作负责的态度，治出力度、整出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