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杭州日报“倾听·人生”栏目推出的《我们的天才儿子》在全国引起轰动。作者叶全新是西湖副刊的资深作者,她用极其敏锐的文字,悲喜与共的情怀,记录下《我们的天才儿子》的采访经历。
1、接受这个采访任务时,我第一个念头是,“倾听·人生”版面创刊二十多年了,这可能是第一个从殡仪馆打给报社的电话。
2021年一个阴暗的冬日,我找到了杭州金性勇老人的家,当日离他老伴去世还不到一周。
11月11日上午,外面那个世界正在进入又一个疯狂的“双11”购物节,85岁的金性勇打进了《杭州日报》副刊编辑部电话,要求倾听他的人生故事。
接受这个采访任务时,我第一个念头是,“倾听·人生”版面创刊二十多年了,这可能是第一个从殡仪馆打给报社的电话。
他是谁?
接着我就走进了这个“悲惨世界”。你在《我们的天才儿子》中可能已经看到了一些描述,但这个家的老旧、破损和暗藏其中的混乱气息,远不是你能想像的。当我站在找不到桌椅可以坐下的房间,我明白自己所处的地方完全不在21世纪的当下,不在今天,不在此刻。
这里是过去与未来的某个入口,是某种绝望与无奈的总和。
一切都在这里,从未离开。
2、采访中我明白了所处的位置,我正坐在金性勇妻子的床边。几天前她还躺在这里。
“你看这里行吗?这上面可以写字。房间灯光太暗吧?我接上台灯,有,有的,有台灯……”
对,你看过文章,但你没看见,那个有后门的房间,有一块用木板临时搭的“桌子”,桌后放着一只四脚不稳的方凳。我与金性勇老人从早到黑面对面(除了外出午餐),他坐在对面靠墙一张说不出颜色的沙发上。
我的身后是一张七十年代样式的书橱,堆放着破盒子衣服各种杂物,还有几格密集又横七竖八的书籍。我左手边与后门之间有一块长型空地,采访中我明白了所处的位置,我正坐在金性勇妻子的床边。
几天前她还躺在这里。
3、“毫无办法。”脑子里发出轰的一声。
那块摆放了一盏白色台灯,光圈下是我的记录本、水笔、一瓶矿泉水的长条木板,上午我还不知道这个“桌面”下是什么。而那天,金性勇的老伴、金晓宇的妈妈,她肯定同样也在打量,这块木板为什么会架在她的缝纫机上……
下午了,有一抹斜阳照进暗沉的房子一角。金性勇正在说:小宇从来不碰妈妈的缝纫机,即使多年不用。“缝纫机在哪里?”“就在你这里呀,就是你的桌子。”
“毫无办法。”脑子里发出轰的一声。我开始一边审视木板下面铁锈斑斑的机脚架,一边想起中午扶着金老出门,发现他的脚步不是步行,是移行,一寸寸交替前移,“你的腿一直是这样吗?”
“不是的,之前好好的。”他说,老伴走之前,走路完全正常。我默然,忽然又听他低声说“毫无办法”,那天我听他重复过好几次。
4、我在流泪,我弯下身时在哭,我站起来上卫生间在哭,我记录时,笔也在哭……
我弯下身用手抚摸冰冷的机架,“毫无办法”。可是它还在,妈妈踩着这机子像一支摇篮曲,妈妈做衣希望她的孩子温暖,小宇喜欢妈妈做衣,小宇不砸它;爸爸给他买了电脑,小宇喜欢,小宇不砸它……
我在流泪,我弯下身时在哭,我站起来上卫生间在哭,我记录时,笔也在哭……
20世纪初,美国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说过这样的话:“活着的时候害病是件非常好的事情,我想没有这类经历的人错过了上帝的一个恩赐。”
要有怎样的生存经历,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人类一直在与“毫无办法”的生存经历共存,这位年近百岁的金氏老人,20世纪60年代的高级知识分子,他的家庭遭遇了“双相情感障碍”和“阿尔茨海默症”两种至今让人类束手的精神类疾病。这样的生存经历逼迫他们顽强挣扎,与“毫无办法”的人生拼搏自救。
他们三个人,都做到了。
电影《沙丘》的11090年(也许记错了,就是未来吧),生存在外星沙漠下面的弗雷曼人说——人类生命的奥秘并不是要解决问题,只是要去面对你的经历。
那就像金晓宇那样,勇敢地去经历吧。
他用七百万字搭建了一个属于很多人的世界,他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场景中。
我还没有看到过小宇,我好想抱抱他,对他说:
谢谢你,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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