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10月16日讯 坐在西湖孤山大草坪上的鲁迅先生铜像,在老杭州们的口中:“是有些年头了。”
这位鲁迅先生着长衫,双手交叠于膝前,架腿而坐,跷一脚。没有紧锁的眉头,没有紧闭的嘴唇,神态松弛,作游目骋怀之状——与印象中“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斗士形象不尽相同。
整尊造像高三米,光底座就1米3,是个不小的体量。许是造型之故,这尊雕像显得可敬亦可亲,以至往来游人经过,定会驻足与其合影。天气好的时候,总有顽皮稚童,爬上底座,到先生的膝盖上坐上一坐。
这尊雕像的作者之一,是中国美术学院的潘锡柔教授。
潘教授今年80岁,听闻要就雕像采访,他说:“为什么想到这个雕像了啊?”当被告知因为今年是鲁迅先生逝世80周年之时,潘教授硬朗的声音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哦,已经八十年了吗……哦有的有的。”
为什么从一公园挪到孤山
“这么大文学家怎么好整天在路边吃灰尘,应该找个清静的地方”
潘锡柔说,这尊鲁迅铜像诞生于35年前。
1981年7月,为了纪念鲁迅诞辰100周年,浙江省成立了鲁迅诞辰一百周年纪念委员会,委员会下设8个组,其中之一是鲁迅像雕塑组。
单独设立“雕塑组”这件事本身也很有意思。
当时,城市雕塑与公共艺术的概念还没有普及。而当时在杭州伫立于杭州城内的雕塑作品也确实寥寥无几。
根据《杭州市志》记载,1980年6月,著名雕塑家刘开渠应邀为杭州园林工程设计人员举办“雕塑艺术如何为园林艺术增色添美”讲座。同年10月,《秋瑾》汉白玉雕像在西泠桥南堍秋瑾墓地竖立。11月,《吴昌硕胸像》在西泠印社置立。
“所以起初规划的时候,这尊鲁迅雕像就是打算放在孤山一带的,雕像揭幕也是在那里。”潘锡柔说,“后来有一阵说艺术作品应该走到人民中去,所以雕像被移到了湖滨一公园,就在马路旁边。后来又有人说,这么大文学家怎么好整天在路边吃灰尘,应该找个清静的地方。于是就又把雕像移到了现在的那个位置。”
在我们所熟知的记录里,在西子湖畔,鲁迅先生确实留下了许多的足迹。
1909年夏,留日求学的鲁迅,在友人许寿裳的举荐下,来到杭州,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杭高前身)当起了教师。当时的两级师范分为优级师范和初级师范两等,优级培养中学师资,初级培养小学师资。而鲁迅担任的,是优级师范的生理学课和初级师范的化学课。此外,他还担任日籍植物学教授铃木珪寿的课堂翻译。
课余,鲁迅时常与铃木先生一起带着学生前往西湖采集植物标本,有时常常自己一人前去采集。据学生回忆,西湖周围300公尺左右的土地,都有鲁迅的足迹。他甚至打算编一部《西湖植物志》,可惜未成。但却留有一份1910年3月,用日文写下的采集记录。
1928年7月,鲁迅最后一次杭州之行后,因海婴出生以及其他杂事缠身,就再也没有来过杭州。
为什么坐着
“西泠桥的秋瑾已经是站着的了,鲁迅先生年纪大了,让他坐着吧”
在潘锡柔的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全国各地都已陆续开始为鲁迅塑像。当时接到任务时,浙江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前身)雕塑系的所有老师,都参与到了雕像的设计中:“二十多个老师,每人都交了设计稿的。”
但雕像只能立一座,经过了第一轮和第二轮筛选后,候选设计稿仅剩四件。“其中一件是现在大家看到的雕像,稿子是许叔阳做的。另外有一件是我的。”潘锡柔说,“当时我设计的是一尊立像。也有一些评审很喜欢我的作品,但后来他们说,西泠桥的秋瑾已经是站着的了,鲁迅先生年纪大了,就不要站着了,让他坐着吧。”
最终,雕像采用了浙江美术学院雕塑系许叔阳老师的设计稿,而作为当时美院雕塑系造型能力出色的潘锡柔和达榴生也作为合作者加入了创作。
在设计稿放大后,潘锡柔承担了大体的造型工作,特别是整个头部,几乎完全出自潘锡柔之手。
“肖像并不容易做,整个(鲁迅像)头部,琢磨了最久的就是额前眉心。”潘锡柔说,“松一点,紧一点,表情的感觉就会差很多。最后我们呈现的是一个在休息的鲁迅,但是,虽然在休息,他的眼睛是看向远方的,是在继续思索的。”
“在做鲁迅像之前,我们其实多多少少都要看一些鲁迅的诗歌、杂文。许叔阳老师还看了萧红写的关于鲁迅的文字。但我们肯定是不会像研究者那样看得那么仔细。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整个人的形象。后来,我们反复翻阅《鲁迅》画册,看大量鲁迅生前的照片。这成了我们最重要的参考资料。”潘锡柔说。
潘老说,正是在仔细地看了鲁迅的这些照片后,大家慢慢地形成相近的创作理念,就是在写实的基础上,展现人物的个性。不必在形体上夸大鲁迅的气度,更不需要在神态上刻意勾勒“横眉冷对”的样子:“此前有一些被人们当做是鲁迅经典形象的艺术作品,都或多或少地有些‘过火’。但当年许广平曾就说过‘他没有那么凶的’。”
潘锡柔回忆,当年雕像拿去杭州制氧机厂浇铸时,鲁迅与许广平的儿子周海婴曾来到杭州,看了像后,留下一个“象”字。
美学家王朝闻,在看设计图时就说:“像,我见到的先生就是这个样子。”而鲁迅晚年的弟子黄源对于作品也分外关心,多次来看后也表示:“很像鲁迅。”
“对于我们这一辈(雕塑家)来说,做雕塑的准则就是雅俗共赏。你要让群众看得懂,但同时也要兼顾艺术水准上的要求。而这些东西其实都是要从生活出发,在生活中寻找的。”潘锡柔说,现在年轻人和我们当年不同,现在他们见得多了,所以对于年轻人的创新和探索应当予以鼓励。正如鲁迅当年致力于先进科学的建设一样。但最终鲁迅弃医从文,是他认为在那个年代的社会,唤醒国人才是当务之急。
最知道鲁迅不凶的,自然是许广平。读一读他写给许广平的信就知道了——
“此刻是半夜,却很静,和上海大不同。我不知乖姑(鲁迅对许广平的昵称)睡了没有,我觉得她一定还未睡着,以为我正在大谈三年的经历了。其实并未大谈,我现在只望乖姑要乖,保养自己,我也当平心和气,度过预订的时光,不使小刺猬(鲁迅对许广平的另一昵称)忧虑。”
1928年7月12日到7月17日,鲁迅携夫人许广平,来到杭州游玩。
7月杭州暑热难耐,鲁迅到杭第二日午后便肠胃不适,只好在旅馆服药休息,由于闷热,鲁迅将这半日称为“蒸神仙鸭”;而次日身体好转,一行人又去虎跑,喝茶、谈天,舀泉水洗头,濯足,说笑,嬉闹,到院中泉眼一个小方水池前去丢铜元,鲁迅都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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