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杭州交通治安分局反扒队员将刚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带进审查室。记者梁臻摄
浙江日报1月10日讯 年关到了,贼骨头又蠢蠢欲动,他们最怕的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便衣反扒警察。记者决定跟“反扒明星”蒋保林去反扒。
杭州交通治安分局中心站派出所所长寿健介绍:平均每年,老蒋都要从公交车上逮住70多个扒手,几十年下来,已累计抓贼超过2000个。
公交车上跟踪
杭城腊月,寒气逼人。记者一早赶到九堡客运中心与老蒋“接头”。
公交站牌下,他一身便装,拎着一只纸袋子,和普通乘客没有什么区别。
老蒋性格很爽:“想晓得怎样捉扒手?归纳起来无非是识别、跟踪、抓现行。”
说话间,一辆公交车驶来,大家争分夺秒往车上挤。这时,老蒋盯着各个拥挤的车门和车厢。
汽车开走了。老蒋摇摇头:“这车没扒手。”
7时30分,正赶上早高峰,公交车几乎趟趟都是人满为患。乘客多的车成了老蒋监视的重点。
突然,老蒋示意登上848路公交车。“发现情况了?”记者的心不禁“砰砰”狂跳。顺着老蒋的眼神,记者发现了一名神情诡异的男子:30来岁,矮胖的个头,穿着灰棉衣,除了拿在手上的一把折叠伞,再没有其他行李。奇怪的是,没有下雨,伞却蓬松着没有扣上。
车厢里几乎没有站脚的地方,记者被夹在两名乘客中间。由于视线不时被人群挡住,记者只好踮着脚尖,紧紧盯着“灰棉衣”。而狡猾的“灰棉衣”用伞遮挡住双手——原来这把伞也是作案的道具。
“灰棉衣”似乎察觉到什么,侧过头,朝记者恶狠狠瞪了一眼。车到下一站,他跳下车门跑了。哎,真可惜!
连着两个双休日,记者跟着老蒋转战在九堡、彭埠、闸弄口、杭州大厦以及汽车北站等几个重点车站搜索目标。不停地上车、下车,再上车、再下车。仅是闸弄口车站的过街地下通道,就走了不下十回。
老蒋的勤快在分局里是出了名的。年终总结,一年365天,他大约有350天以上在外面跑,哪块地盘情况复杂,哪条线路扒手多,肚里自有一本账。
记者观察,老蒋反扒除了勤快,更会动脑。
元旦上午,有群众报案,下沙公交车站一带小偷猖獗,老蒋带着几名反扒队员赶去蹲点。守到第二天下午,一老一小两个贼登上了B1公交车,老的坐在车厢后部观察指挥,小的到车中部人挤的地方割包行窃。几位反扒队员不动声色,跟着小的,将两人一起拿下。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坐在身旁打瞌睡的乘客,竟然是反扒警察。
“你说发不发靥(好笑)?在7路车上碰到一个贼骨头,刚扒了一只皮夹子,被我和小章发现。他赶紧扔到后车厢。小章拣来皮夹子请失主确认,失主看了又看,说不是他的。奇怪了,难道还有第二只皮夹子?结果在座椅底下,真的还有一只……原来,这个贼骨头吓煞了,心急慌乱之下将自己的皮夹子也一起带出来了。”
抓贼有真功夫
记者问老蒋,为什么不能看到小偷就抓?或者看到小偷要下手前突然袭击?
老蒋不急着解释,说起33年前他第一次抓扒手的经历。
当时,在平海路岗亭后的宣传画栏下,老蒋遇上了第一个扒手,他正试图伸手到一名中年男子的中山装左侧口袋中扒钞票。老蒋第一次看到扒手偷东西,心里难免紧张。他想,只要扒手偷到钱,就尽快动手抓捕。
然而,对于何时动手抓扒手,老蒋不知如何拿捏。他只能一边佯装看宣传画,一边用双眼余光盯着扒手。扒手则一边掏口袋,一边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扒手把中年男子口袋里的一张“大团结”掏了出来。
老蒋迅速出手,扑上去把扒手摁倒在地,拷起来,整个过程仅用了几十秒钟。事情发生得太快了,甚至中年男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经过这一次反扒,老蒋琢磨出经验:发现扒手不算功夫,抓住扒手那才叫功夫。
看着扒手下手,看清钞票落袋,抓住扒手的手,问清失主是否丢钱,当众掏出钞票,把扒手送进派出所——人证、物证、旁证齐全,这才叫一次完美的反扒。
老蒋刚入行时,也和记者一样,觉得反扒是件既刺激又有趣的事情,随着反扒深入,工作动力发生了变化,兴趣换成了责任,“人民警察这四个字重如山啊。”
在33路公交车上,老蒋曾亲眼看到一名中年男子被偷了7200元钱,无助地看着众人嚎啕大哭。那是去省人民医院给老母亲治病的救命钱啊,老蒋难过得很。
老蒋觉得,只有多抓扒手,才对得起这份职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几年,正是杭州公交事业大发展时期,公交线路增加到500多条,车辆7000多辆,日均运送乘客300余万人次,这些数字比七八年前增加了好多倍。与之相对应的情况是,扒手也分散了,而且小偷的手段也发生了很多变化,更加隐蔽了。
有段时间,老蒋失踪了。一打手机,他不是在杭州的最南边,就是在最东边。原来,他在熟悉新出现的公交线路和站名。整整一个月,他把杭州各条公交线都跑了一遍,也把新出现的偷窃手法侦查得一清二楚。当年,他参与抓了80个扒手,破了局里的纪录;第二年109个,再创新高。
老蒋告诉记者,每个节假日晚上“收工”回家,他就觉得步子特别沉重,“干了这一行,亏欠最多的是家人。”他特别想多陪陪女儿,可是职业的特殊性让这种念头成为奢望。答应陪女儿过生日,失约了;答应参加毕业典礼,失约了;女儿生病住院特别想爸爸陪在身边,结果刚好碰到市局集中行动,又失约了。一次,女儿流着泪问他,什么时候能够兑现承诺,哪怕一次也行。老蒋无语,别过头,老泪盈眶。
“扫街”中的较量
时代在变,杭州扒手的情况也越来越复杂,甚至不乏亡命之徒。反扒队员面对的危险也越来越大。
1月8日,老蒋与扒手短兵相接。
那天,记者跟老蒋登上151路公交车“扫街”。在城站,一个身高体壮的“大块头”出现了。他拎着一个很大的布袋,几乎遮住半边身子,凭经验,老蒋一眼就看出他的异常。
车一启动,“大块头”就往人群里挤,大约5分钟后,站在一名女乘客身后,一点点靠上去。“快看他的手!”老蒋向记者发出信号。
啊呀,只见“大块头”的左手,正从布袋底下伸过去,一直伸进女乘客的皮包里,她竟丝毫没有发觉。
就在“大块头”攥着钱包准备抽手的一刹那,老蒋一个箭步上前,牢牢擒住他的手腕。
“大块头”恶狠狠瞪着低他一头的老蒋:“别多管闲事!”话音未落,一拳捶到老蒋胸口。说时迟,那时快,老蒋双手反扣,脚下一个绊子。“大块头”失去平衡,应声倒地。
老蒋反手一把紧抠住“大块头”的手腕,他疼得嗷嗷叫。老蒋亮明身份:“我是反扒队的,麻烦你跟我走趟公安局。”
车厢里沸腾了。女乘客一再向老蒋道谢,还有人伸出拇指:“干得漂亮!”
将小偷带到分局后,老蒋一直捂着左手,原来在刚才抓捕过程中,扭伤了手掌。记者要去给他买红花油,他连说:“不用不用,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反扒队员人人身上都有伤。老蒋身上的疤最多,“他鼻梁骨就曾被小偷打断过,现在还是歪的。”
“不仅如此,我们抓获小偷后,要求市民作证时,一些受害人不愿配合;有的市民拿回被偷钱物后,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反扒队员小郑说,一些人怕事,就助长了那些人的气焰,实际上小偷没有那么可怕的。
虽然有过无奈、失望甚至遭遇过打击,但在反扒过程中,老蒋和同事也感受到许多市民的关怀和支持。老蒋深有感触地说:“尤其是公交车司机,总是积极配合我们。还有一些大伯大妈,当扒手装可怜企图蒙骗过关、或者倒打一耙栽赃嫁祸的时候,总会站出来帮我们说话。别小看这几句话,就像战斗中得到友军支援一样,特别给力。”
记者问他:年纪大了,有没有想过今后换个稳定点的工作?
“没办法,抓贼抓上瘾了!”老蒋笑得很可爱,“每个人都想找份安全、舒服的工作,过正常的生活。但在我看来,只要还有力气,就会继续做下去。”他匆匆走出办公室,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