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09月21日讯
与老一代农民工“白天机器人,晚上木头人”的单调生活相比,新一代的农民工更倾向于把自己定位为城市人。他们虽然出生在农村,但大多已不会干农活;他们不准备再回农村,也不愿把从事农业劳动作为人生的选择,而是希望能够像城市人一样体面地活着;那些随着外出打工父母在城市生活、成长的新生代和农村的感情更为隔膜。我们——访谈的三十多位新生代,无一人考虑回到农村生活。
在城市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和那些大学生、年轻白领相比,他们有着同样青春的面庞、进取奋斗的精神和扎根城市的梦想。
遇见了城市后,他们的梦想能否在城市里开花?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他们能否找到他们的未来?
回不去的乡村,游离的城市
微数据:经济压力仍旧是新生代农民工面临的最主要问题。工资收入水平低,务工地房价居高不下,是阻碍他们在务工城市长期稳定就业、生活的最大障碍。一些人在找不到工作后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此外,新生代们业余生活单调。由于劳动时间长,经济收入有限,与社会交往互动的活动很少。大部分受访者没有当地人朋友,也从没参加过当地政府、社区组织的各项活动。看电视和上网成了新生代外来务工人员平时消遣的主要方式,有70.7%的人选择这样的娱乐方式,这不仅不利于新生代外来务工人员与社会接触,融入城市生活,还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民间的段子总是有着辛辣的嘲讽:“我们刚吃上肉,你们就开始吃素了……”在段子里,“我们”和“你们”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城市和乡村在中国的语境中总是充满了二元的分裂。
当越来越多的城市白领开始向往回归田园的生活时,生活在农村孩子怀揣的是城市的梦想。毫无疑问,对大多数新生代外来务工者来说,城市始终是他们向往的生活之地。1999年清华大学对农民工家庭的一项调查表明,有89.7%的农民工表示将来一定会回到家乡定居;然而到2009年,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发布的新生代农民工研究报告却显示了很不一样的结果,新生代中有55.9%的人,打定主意将来在“打工城市买房定居”。
然而理想并不能马上照进现实。城乡二元体制的割裂,仍旧使新生代务工人员面临同样的困境:社会保障水平过低、落户大城市困难、基本公共需求难以满足、技能水平与工作需求有差距……
一边是回不去的乡村,一边是游离的城市。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对于新生代来说,他们无法改变公共资源,社会保障缺乏的大环境。因而更渴望能有较高收入的工作,但因为学历偏低,技能缺乏,往往难以如愿。
在劳动力市场门口,我们碰到了来找工作的27岁的安徽芜湖人楼建宇。他10年前出门打工,曾经在广州、泉州等地干过建筑工,也在汽车修理店干过,但都因为太辛苦,半途放弃。现在想找一份轻松点的推销员工作,月薪2500元以上,但一个多月都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岗位。
他说,身边曾有朋友因为压力大,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有过抢劫、偷窃等犯罪行为,而且人数不少。有位朋友,身上只有10块钱撑了一个月,后来实在活不下去,只能去偷窃。小楼说,他们工资不高,大多都是当月钱当月花,基本存不下钱,如果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完全没办法生存。
据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的一项统计,在外来务工人员犯罪中,80后农民工以谋取不法经济利益的侵财性犯罪为主,90后则呈现多样化的趋势。
在未成年人犯罪中,新生代农民工占比较大。主要原因是部分新生代务工人员文化程度较低,法制观念淡薄,面对贫富差距,产生失衡心理;自身社会和经济地位不高,生活边缘化,又促使了反社会情绪的增长。
专家认为,要预防这种现象的发生,最根本的出路在于要有一个平等的成长环境。改革户籍制度,消除身份限制,制定完善保护农民工的法律、法规和政策并落到实处。
工友,这是新民工们喜欢的代称
微数据:在问到“你是否愿意进城时”,有44.7%的人明确表示愿意。
调查对象中,认为自己进城务工身份地位提高了的有18.9%,认为自己身份地位没有变化的有43.4%,另有9.8%的人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反而降低了。
同时,有30.4%的人认为自己属于这个城市,有56.1%的人认为自己跟城里人一样地位平等。这说明,新民工对于进城务工都抱有一定的期待感和满足感,相信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城市寻找到更好的生活。
16岁的饶翠在酒店做了三个月服务员后,离开了。原因之一就是在酒店会碰到有些素质不高的客人。直到现在,她回忆起来还显得有些激动:“就是用语言污辱我。讲得我都不成人了,尊严都被毁掉了!”
25岁的崔红伟回想起在上海徐汇区的建筑工地上打工的日子,用了两个字:孤独!他说:“那可是徐家汇呀!连上网都要5元钱一小时。边上灯光越繁华,越觉得自己一个人没着没落,越觉得自己特别渺小,不知该到哪里去”。
如今,他们聚在格畈社区一个叫草根之家的地方。崔红伟说,下班了没事就到这里来玩玩,和工友们聊聊天,下下棋。都是出门打工,大家有共同语言,再也没有孤独感了。
草根之家由来自江西上饶的70后徐文财等外来务工者在2006年建立。最初只是一个网站,为农民工提供维权、学习、就业等各项服务。2008年,他们又在杭州九堡镇格畈社区租房创办了“草根之家”文化中心,将网络上的活动延伸到了现实生活中。
徐文财说:“一直以来,农民工融入城市特别难,城里人对农民工总是有些不好的看法。不管是建立网上精神家园,还是现实中的文化中心,我们当时的想法就是把打工者积极向上的一面展现给城里人。”
今天,这个草根之家,早已不是一个展示窗口,而是务工人员实实在在的精神文化之家。每天都会有活动,每天都有三四十位民工来参加。
记者在草根之家和新生代民工交流时,还碰上两个年轻姑娘小伙拿着吉他和葫芦丝,兴冲冲地赶来学习。一问,老师就是草根之家的志愿者,白天开小修理铺,晚上免费教葫芦丝。
辞去服装设计工作,在草根之家全职从事志愿者工作的80后安徽小伙刘恒送给我一本他们自己编辑的刊物《草根》,上面醒目地写着“体面劳动,尊严生活——工友自己的人文杂志”。
在草根之家里,大家相互之间使用最多的称呼就是工友。这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温馨,甚至不容轻侮的肯定。
刘恒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工友!是的,我喜欢这个词。”